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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182)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安娜·帕夫洛夫娜在这次晚会上献给客人的时新人物是鲍里斯·德鲁别茨科伊,他以信使身份刚从普鲁士军队回来,眼下在一位非常重要人物手下当副官。

在这次晚会上,政治温度计向来宾们指示的度数是这样:不管欧洲的国王和统帅们怎样千方百计纵容波拿巴给我同时也是给我们制造不愉快和麻烦,但是我们对波拿巴的态度是不会改变的。我们对这个问题是不会掩饰我们的想法的,我们对普鲁士国王和其他国王只能说:“那样对你们更坏。你是自作自受,乔治·当丹。[11]这就是我们所要说的。”在安娜·帕夫洛夫娜晚会上的政治温度计所指示的就是这样。作为献给客人的时新人物鲍里斯进入客厅的时候,来宾已经到齐了,安娜·帕夫洛夫娜引导的谈话,正在议论我们和奥地利的外交关系,以及和它结盟的可能性。

鲍里斯身穿漂亮的副官制服,体格魁梧,英气勃勃,面孔红润,他潇洒自如地走进客厅,照例先去问候姑母,然后再回到客人中间。

安娜·帕夫洛夫娜把她那干瘦的手递给他亲吻,给他介绍几个他不认识的人,并且低声把每个人形容一番。

“伊波利特·库拉金公爵是一个可爱的青年;克鲁格先生,丹麦使馆代办,一个才智出众的人;干脆地说:希托夫先生,一个品格高尚的人。”这是说那个有这样称号的人。

鲍里斯在这段服务期间,由于安娜·米哈伊洛夫娜奔走周旋,还由于他本人的兴趣,以及他特有的审慎性格,已经爬上最有利的地位。他在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手下当副官,负有重要使命到普鲁士,现在以信使身份刚从那里回来。他完全领会了在奥尔米茨见到的那种使他称心如意的不成文的上下级关系,按照这种关系,一个准尉可以无比地高于一个将军,按照这种关系,要想官运亨通,可以不需要努力和劳心,不需要勇敢,也不需要忠实不渝,只要善于同掌握升降大权的人搞好关系就行了,因此他常常为自己的迅速成功而感到惊奇,同时也为别人竟然不了解这个道理而感到惊奇。由于他发现了这个道理,他全部的生活方式,他和所有旧相识的关系,他对前途的一切计划,统统改变了。他不富裕,但是他把最后一分钱都用在使自己穿得比别人阔绰;他宁愿放弃许多娱乐,也不愿坐一辆寒酸的马车外出,不愿穿旧制服在彼得堡街上露面。他只同那些地位比他高因而对他有用的人接近和结识。他爱彼得堡而瞧不起莫斯科。回忆罗斯托夫家以及他对娜塔莎的童年爱情,使他不愉快,自从到军队后,他一次也没去罗斯托夫家。他认为能够进入安娜·帕夫洛夫娜的客厅,在他的前程上是一步重要的高升,他现在立即明白了要他扮演的角色,他让安娜·帕夫洛夫娜利用他身上一切有趣的东西,他留心观察每张脸,估量同他们每个人的接近可能有什么好处和机会。他在给他指定的美丽的海伦身旁的坐位坐下,细听大家的谈话。

“维也纳认为拟议中的条款,其根据是不现实的,只有一连串的辉煌胜利才能取得这些根据;维也纳怀疑我们是否有能力取得这些胜利。这是维也纳内阁的真心话。”丹麦使馆代办说。

“这种怀疑值得称道!”那个才智出众的人带着乖巧的微笑说。

“应当把维也纳内阁跟奥皇区别对待,”莫特马尔说,“奥皇从来不会那么想,只有内阁才那么说。”

“哎呀,我可爱的子爵,”安娜·帕夫洛夫娜插话说,“欧洲(不知为什么她把欧洲读作I’Urope,这是她同法国人说话时用的特别讲究的法语发音),欧洲永远不会成为我们忠实的盟友。”

在这之后,安娜·帕夫洛夫娜谈起普鲁士国王的刚毅和果断,为的是要引鲍里斯加入谈话。

鲍里斯细听每个人谈话,等着轮到他来讲,但在这之间,他已经好几次回头看他身旁的美人海伦,她也好几次微微含笑用眼神迎接美貌的青年副官的视线。

很自然地谈到普鲁士的情况,安娜·帕夫洛夫娜请鲍里斯讲讲他在格洛高的旅行以及他所见到的普鲁士军队的情况。鲍里斯从容不迫,操着一口纯正的法语讲了很多很多军队和宫廷有趣的细节,在全部讲述中,他极力避免对他所说的事实发表个人的意见。在一段时间内,鲍里斯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于是安娜·帕夫洛夫娜觉得,她用这个时新人物款待客人受到一致的欢迎。海伦比谁都注意鲍里斯的讲述。她好几次向他问起他旅行中的一些细节,她似乎对普军的情况特别关心。他刚一说完,她就带着她那惯常的微笑,向他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