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架移动了。每一颠簸又使他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发寒热的状态加剧了,他开始说胡话。父亲、妻子、妹妹和未来的儿子的幻影,以及战役前夜他所感受的缠绵柔情,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拿破仑的身形和在这一切之上的高高的天空——构成了他在热病状态中幻觉的主要东西。
在他的想象中出现了童山的宁静生活和恬适的家庭幸福。正当他欣赏这种幸福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拿破仑,他那眼神冷酷无情,学识短浅,而且幸灾乐祸,于是开始发生了怀疑、痛苦,只有天空给人以慰藉。快到早晨的时候,一切幻觉都搅在一起,融合成一片混沌和不省人事的黑暗状态,据拿破仑的医生拉雷的意见,这种状态的结果很可能是死亡,而不是恢复健康。
“这是个神经质和多胆汁的家伙,”拉雷说,“他不会痊愈的。”
安德烈公爵和其他无望的伤员都交给当地居民照料去了。
***
[1]希腊神话中,宙斯化作天鹅与斯巴达王廷达瑞斯的妻子勒达生下一女海伦,美艳无比。后嫁给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特洛伊王子帕里斯得到阿佛洛狄忒的帮助,将她诱走,从而引起了持续十年之久的特洛伊战争。
[2]叶连娜·瓦西里耶夫娜是海伦的本名和父称。
[3]廖莉娅是海伦的爱称。
[4]玛丽是玛丽亚的法语称谓。
[5]丽莎韦塔·卡尔洛夫娜是小公爵夫人丽莎的本名和父称。
[6]康斯坦丁·帕夫洛维奇大公是俄皇亚历山大一世的胞弟。
[7]这是乳母说的不通顺的法语音译:孩子们,上床睡觉吧。
[8]阿尔方斯·卡尔雷奇是贝格的本名和父称。
[9]阿尔瑙是当时土耳其人对阿尔巴尼亚人的称呼。
[10]这是“主祷文”的起句。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六章第九节。
[11]德鲁别茨科伊是鲍里斯的姓氏。
[12]原文为法语和德语。
[13]上文说魏罗特尔九时许才到库图佐夫处,传令兵来的时间当在九时以后,此处显系作者笔误。
[14]原文为德语。
[15]俄语中“打禾”一词的尾音和“季特”谐音。
[16]俄语“图囊”一词的发音为“塔什卡”,“娜塔什卡”在俄语中与“拿着图囊”谐音。
[17]俄语“践踏”一词的后两个音节和“愚弄、愚钝”一词的发音相同。
[18]玛斯广场是彼得堡的一处阅兵场。
[19]原文为德语。
第二册
第一部
一
一八〇六年初,尼古拉·罗斯托夫休假回家。杰尼索夫也正要回沃罗涅日城家里,罗斯托夫劝他跟他一起去莫斯科,在他家里住几天。快到莫斯科的前一站,杰尼索夫遇见一个同事,两个人喝了三瓶酒,他在雪橇里躺在罗斯托夫身旁,一直睡到莫斯科也没有醒,虽然道路坎坷不平;而罗斯托夫,在快到莫斯科的时候,心情越来越急不可待。
“怎么还不到?怎么还不到?唉,这些讨厌的街道,小铺子,面包店,路灯,马车!”罗斯托夫想,这时他们已经在哨所检验了休假证,驶入了莫斯科。
“杰尼索夫,到了!还睡呢!”他说。他全身向前俯倾着,好像想用这个姿势加快雪橇的速度似的。杰尼索夫没有回答。
“那不就是扎哈尔常在那儿停车的十字路口拐角;那不就是扎哈尔,还是那匹马。那就是常去买甜饼的小铺子。快到了吧?快点!”
“哪所房子?”车夫问。
“就是街头那所大房子,你怎么看不见!那是我们的家。”罗斯托夫说,“那就是我们的家!”
“杰尼索夫!杰尼索夫!咱们这就到了。”
杰尼索夫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什么也没有回答。
“德米特里,”罗斯托夫对坐在车夫座的仆人说,“那不就是咱们家的灯光吗?”
“正是,您哪,老爷书房里还点着灯呢。”
“都还没睡吧?啊?你说呢?”
“当心别忘了马上把那件新骑兵服拿出来给我。”罗斯托夫摸了摸刚留起来的小胡子,又加了一句。“快点赶啊。”他呵斥车夫。“醒醒吧,瓦夏。”他对又打瞌睡的杰尼索夫说。“喂,快赶,给你三个卢布的酒钱,快赶!”罗斯托夫喊道,这时雪橇离大门口只隔三座房子了。他好像觉得马在原地踏步。最后,雪橇向右拐到大门口,罗斯托夫看见头顶上灰泥剥落的飞檐、门廊、人行道的标柱。他不等雪橇停好,就跳下来直奔过厅。房子一动不动,漠不关心,就好像不管谁来了都与它无关。过厅里没有人。“我的老天!大家都平安吗?”他想道,他的心简直要停止跳动了,他停了片刻,马上又穿过过厅和熟悉的、歪斜的阶梯往前跑。仍然是那个老门柄,老伯爵夫人常常为了它擦得不干净发脾气,它仍然是那样不费劲就扭开了。前厅里点着一支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