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公爵刚催马要走,他又把他叫住。
“您问问有没有布置狙击兵。”库图佐夫又说。“干的什么事啊,干的什么事啊!”他自言自语说,仍然没有回答那个奥地利人。
安德烈公爵飞驰去执行命令。
他赶过在前面行进的各营,叫第三师停下来,证实了我军各个纵队前面果然没有派狙击兵。在前头的一个团长对总司令命令布置狙击兵线非常惊奇。这个团长满以为他前面还有军队,十俄里以内不会有敌人的。的确,前面除了被浓雾遮住的空无所有的斜坡外,什么也看不见。安德烈公爵以总司令的名义发出补救这个疏忽的命令后,就驰回去了。库图佐夫仍然站在原处未动,他身躯肥胖,老态龙钟地坐在马鞍上,闭着眼深沉地打哈欠。军队已经停下来,士兵们把枪托倚在脚边站着。
“好的,好的。”他对安德烈公爵说,接着他向一位将军转过身来,这位将军手里拿着表,说左翼全部纵队已经下来,是不是应当前进。
“还来得及,大人。”库图佐夫打着哈欠说。“来得及!”他又重复一句。
这时在库图佐夫后面远远传来各团致敬的声音,声音顺着前进中的俄军各纵队全线很快地传过来。显然,那个接受致敬的人在快马前进。当库图佐夫身后的团队士兵开始欢呼的时候,他策马向旁边走了几步,皱着眉头转身望了望。从普拉茨村出来的路上好像有一连服装华丽的骑兵在驰骋。其中有两个骑者在其余的人前头并肩大步疾驰。一个身穿黑制服,头戴白缨帽,骑着一匹剪尾枣红马,另外一个身穿白制服,骑着一匹大黑马。这是两位皇帝及其侍从。库图佐夫做出一副前线老军人的样子,对站着的军队发出“立正!”的命令,然后举手敬礼向皇上走去。他整个体形和态度都突然变了,变得像个惟命是从的下属。他走上前去向皇上敬礼时,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显然使亚历山大皇帝感到不愉快。
不愉快的印象只不过像晴空的残云,从皇上年轻、幸福的脸上掠过,马上就消失了。病后,他今天比博尔孔斯基第一次在国外奥尔米茨阅兵场上看见时瘦了些,但在他那秀美的蓝灰色眼睛里,令人惊羡地结合着严肃和温厚,他那薄薄的嘴唇仍然能做出各种表情,主要是善良而且天真的年轻人的表情。
在奥尔米茨阅兵场上,他比较严肃,在这里他比较快活和精神饱满。在驰骋三俄里后,他的面孔有点红润,他勒住马,舒了一口气,回头看看他的侍从们跟他同样年轻、同样兴奋的脸。恰尔托里日斯基和诺沃西利采夫,博尔孔斯基公爵和斯特罗加诺夫,以及别的侍从,全是一些服装华贵、快快活活的青年人。他们骑着膘肥力壮、生气勃勃、微微冒汗的骏马停在皇上背后,面带笑容互相交谈着。弗朗茨皇帝,这个长长的脸、面色红润的年轻人,身子挺得笔直地骑在漂亮的黑马上,他忧心忡忡、不慌不忙地向身边环顾。他叫来一个穿白制服的副官,问了他一句什么话。“大概问他们是几点钟出发的。”安德烈公爵心里想,同时观察着他的老相识,不禁微微含笑回忆起他的那次朝见。在两位皇帝的侍从中,有从俄奥两方近卫军和团队中挑选出来的精壮的传令兵。马夫们在这些人中间牵着沙皇备用的、披着绣花马被的骏马。
这群跃马前来的杰出青年,焕发出的那股青春的活力、充沛的精力和对胜利的信心,正如野外的新鲜空气忽然从打开的窗户涌进窒闷的屋里一样,涌进了郁郁寡欢的库图佐夫司令部。
“您为什么还不开始,米哈伊尔·伊拉里奥诺维奇?”亚历山大皇帝急忙对库图佐夫说,同时彬彬有礼地看看弗朗茨皇帝。
“我在等待,陛下。”库图佐夫恭恭敬敬地俯下身来回答说。
皇上微微皱起眉头,向前侧着耳朵,表示他没有听清楚。
“我在等待,陛下,”库图佐夫重复了一遍(安德烈公爵注意到,库图佐夫在说“我在等待”时,上唇不自然地哆嗦了一下),“纵队还没有到齐,陛下。”
皇上听清楚了,但他不满意这个回答;他耸耸微驼的肩膀,向他身旁的诺沃西利采夫瞥了一眼,仿佛用这一瞥来抱怨库图佐夫似的。
“要知道我们不是在皇后操场,米哈伊尔·伊拉里奥诺维奇,团队没有到齐就不能开始阅兵。”皇上说,他又看了看弗朗茨皇帝的眼睛,好像是请他来参与,或者至少听听他说的话。但是弗朗茨皇帝仍然四外张望,没有听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