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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126)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多尔戈鲁科夫是最热烈地主张进攻的一个,他刚开完会回来,虽然累得筋疲力尽,但是精神振奋,为得到胜利而自豪。安德烈公爵介绍了他照顾的军官,但多尔戈鲁科夫公爵只是客气地紧紧握了握鲍里斯的手,没有和他说什么话,他显然按捺不住要说出此刻最强烈地占有他的思想,他用法语对安德烈公爵谈起来。

“亲爱的朋友,我们打了一场多么漂亮的仗!但愿将来由此得到同样的胜利。不过,亲爱的朋友,”他断断续续兴奋地说,“我应当承认我错怪了奥地利人,特别是错怪了魏罗特尔。多么精确细密,对地形多么熟悉,对一切可能性、一切条件、一切最微末的细节,简直洞若观火!不,亲爱的朋友,故意想也想不出比我们现在更有利的条件了。奥地利人的精细加上俄罗斯人的勇敢——您还要怎么样?”

“这么说来,进攻是完全确定了?”博尔孔斯基说。

“您可知道,亲爱的朋友,我觉得,波拿巴简直莫名其妙。您知道,今天接到他给皇帝的一封信。”多尔戈鲁科夫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

“真的!写的什么?”博尔孔斯基问。

“他能写什么?还不是那一套,目的不过是想赢得时间。我告诉您吧,他已经是我们的囊中物了,真的是这样!可是最有趣的是,”他忽然憨笑起来,说,“怎么也想不出复信时怎样称呼他。如果不能称作执政,自然也不能称作皇帝,那么我觉得,可以称作波拿巴将军。”

“不过,不承认他是皇帝和称他波拿巴将军,这之间是有差别的。”博尔孔斯基说。

“就是说嘛,”多尔戈鲁科夫打断了他的话,一边笑一边很快地说,“您认识比利宾吧,此人很聪明,他建议称他:‘篡位的奸臣和人类的敌人。’”

多尔戈鲁科夫快活地大笑起来。

“就是那样称呼了?”博尔孔斯基问。

“可是比利宾终于想出一个郑重其事的称号。这人又机警又聪明……”

“什么称号?”

“法国政府元首鉴,法国政府元首鉴,”多尔戈鲁科夫公爵认真地高兴地说,“好得很,是吧?”

“好,会叫他老大地不高兴呢。”博尔孔斯基说。

“,老大地不高兴!家兄在巴黎时认识他,那时他还不是皇帝,家兄不止一次在他那儿吃过饭,他告诉我,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明强干的外交家。您知道,他是法国的圆滑和意大利的演技的结晶!您知道他和马尔科夫伯爵的笑话吗?只有马尔科夫伯爵能对付他。您知道手绢的故事吗?妙极了!”

爱说话的多尔戈鲁科夫时而转向鲍里斯,时而转向安德烈公爵,讲起波拿巴怎样想考验一下我们的马尔科夫公使的故事:“波拿巴有意在他面前丢一块手绢,然后停下来瞅着他,大概是期待马尔科夫为他效劳,而马尔科夫马上也把自己的手绢丢在旁边,他拾起自己的手绢,可是没有拾波拿巴的。”

“妙极了,”博尔孔斯基说,“是这么回事,公爵,我是来求您给这个青年人帮忙的。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可是没等安德烈公爵说完,就有一个副官走进来,叫多尔戈鲁科夫去见皇帝。

“啊,多么遗憾!”多尔戈鲁科夫连忙起身,握着安德烈公爵和鲍里斯的手,说,“您知道,我非常乐意为您和这位可爱的年轻人尽我一切力量效劳。”他再一次握一握鲍里斯的手,他那活泼轻率的神情,倒也令人觉得憨厚诚恳,“可是你们看……改天再说吧!”

鲍里斯觉得,他此刻正和最有权势的人物接近,这使他很激动。他意识到他在这里接触到那个指挥整个庞大整体活动的发条,而他在团队里感到自己不过是那个整体的一个俯首听命的、无足轻重的小零件。他们跟着多尔戈鲁科夫走进走廊,这时从皇帝的房门里(多尔戈鲁科夫就是走进那道门去的)走出一个身材不高、穿文官服的人,此人生着一张聪明的面孔,显然向前突出的下巴颏,这个下巴颏并没有使他的脸变丑,反而使他的表情特别活泼和精明。这个矮个子像对自家人似的对多尔戈鲁科夫点了点头,然后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安德烈公爵,一直向他走去,看来他是期待安德烈公爵向他鞠躬或者让路。安德烈公爵既不鞠躬,也不让路,他脸上露出凶狠的表情,于是那个年轻人转身沿着走廊边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