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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58)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您怎么会知道,他的络腮胡子照您说的那样,像小香肠呢?”

“您听我说。今天我去给他们调解过了。”

“结果怎么样?”

“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原来,这一对幸福夫妻是九等文官和他的夫人。九等文官提出申诉,我就当上了和事老,可不是一般的和事老!请您相信,连塔列兰[3]也望尘莫及呢。”

“这事有什么难办的呢?”

“您往下听……我们认真赔礼道歉说:‘我们实在没有办法,这是一次不幸的误会,我们请求您原谅。’香肠胡子的九等文官开始软下来,但他想表示一下他的愤慨,他一开口便又发起火来,讲了好些粗话,我只得再次施展我的外交才干。‘您说他们行为不端,这我同意,但请您注意,这是一场误会,他们年轻幼稚,而且刚刚吃过早饭。这您是明白的。他们现在追悔莫及,务请宽恕他们的过错。’九等文官又软下来:‘我同意,伯爵,我可以原谅,但您要明白,我妻子,我妻子,一个清白的女人遭到两个坏小子的追逐和非礼的对待……’您知道,坏小子可就在我们那里,我要使他们和解。我又运用了外交手腕,可是事情刚要结束,我们那位九等文官又发起火来,气得满脸通红,香肠胡子倒竖,我只好再一次运用外交家的三寸不烂之舌。”

“啊,这个故事要讲给您听听!”别特西笑着对走进她包厢的一位太太说,“他都把我笑死了。”

“哦,祝您成功。”她又说了一句,把不握扇子的那个手指伸给渥伦斯基亲吻,又扭扭肩膀,让皱起来的束胸滑下去一点,使双肩和胸部充分袒露在脚灯光、汽灯光和众目睽睽之下。

渥伦斯基坐车上法兰西剧院去。他确实要去面见他那位从不错过法兰西剧院每一场演出的团长。他要和团长谈谈他忙了三天又觉得挺好玩的这桩调解案。这次事件的两名当事人,一个是渥伦斯基喜欢的彼得里茨基,另一个是刚到团里不久的年轻的克德罗夫公爵,也是个好小伙子,好同事。主要是,这件事关系到团队的声誉。

两名当事人都是渥伦斯基骑兵连的。九等文官文坚跑来找团长,指控其手下两名军官侮辱了他妻子。他那年轻的妻子(文坚说他们结婚才半年)同她母亲在教堂做祈祷时,由于有孕在身,突然感到不舒服,站立不住,便就近叫了辆马车先回家。这时候两名军官对她紧追不舍,她吓坏了,身体更加不舒服,一到家就跑上了楼。文坚已从机关回来了,听见门铃声和说话声,出来察看,只见两个喝醉酒的军官手里拿着一封信,就把他俩推了出去。他请求严惩肇事者。

“不行,不管您怎么看,”团长请渥伦斯基坐到身边来,对他说,“彼得里茨基简直太不像话,没有哪个星期他不闹事。这位官员岂肯罢休,他会把官司打下去的。”

渥伦斯基知道此事很不体面,又不可能用决斗来解决,只有尽力劝这位九等文官消消气,使大事化小。团长把渥伦斯基叫来,知道他是高尚又聪明的人,特别是他一向爱护团队的荣誉。他俩商定,由渥伦斯基陪彼得里茨基和克德罗夫去向九等文官赔礼道歉。团长和渥伦斯基两人都明白,渥伦斯基的名声和他的侍从武官的身份对劝解九等文官会很有作用。这两条确实也起了作用,但据渥伦斯基说,调解结果如何还很难说。

渥伦斯基又来到法兰西剧院,同团长走进休息室,向他报告了调解的成绩和失败。团长考虑各方面情况,最后决定对这个案子不予受理。后来他为了消遣,向渥伦斯基询问这次会晤的详情。渥伦斯基讲,九等文官刚刚消了点气,但一想到事情的经过便又火了起来,他劝解到最后,灵机一动,就把彼得里茨基往前一推,自己溜掉了。团长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是件丑事,但也挺好笑的。克德罗夫总不能和那位先生打架吧!那人气坏了吧?”团长笑着问,“今天克勒会是什么样子呢?真是个尤物!”他又谈起了新来的法国女演员,“无论你看多少次,她天天都是新样子。只有法国人才会有这一手。”

别特西公爵夫人没等最后一幕结束,就离开剧院回家。她刚刚走进梳妆室,往她那张苍白的长脸上扑些粉,擦擦匀,又抿了抿头发,就吩咐仆人在大客厅里备茶,而这时候马车已经一辆接着一辆驶到莫尔斯卡娅大街上她那套很大的寓所门前。客人们在宽敞的大门口下了车。为了教育行人而每天早晨在玻璃门外面读报纸的胖子门房轻轻地打开巨大的玻璃门,把客人们从身边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