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没来吃晚饭呢?”她问他,“情人们这样未卜先知,真叫我惊奇,”她又微笑着悄悄加上一句,只让他一个人听见,“她没来。等歌剧散场后,您来吧。”
渥伦斯基疑问地望望她。她把头一低。他微微一笑算是谢过她,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您嘲笑别人的样子,我可记得一清二楚!”别特西公爵夫人接着说,她时刻注意情场上的进展,这对她是一大乐事。“如今这些全都到哪儿去了?您被俘虏了,我亲爱的。”
“我正想当俘虏呢,”渥伦斯基不慌不忙,温和地微笑着说。“老实说,如果我要抱怨,就只怨我俘虏当得还不够。我快要丧失希望了。”
“您能抱什么希望呢?我们彼此了解……”别特西替朋友感到委屈,但是她眼睛里闪动的火花表明,她和他一样很清楚他抱有什么希望。
“不抱希望,”渥伦斯基笑着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说,“对不起,”他说着从她手里拿过望远镜,从她裸露的肩膀上方观察对面那排包厢。“我担心我会招人笑话。”
其实他很清楚,他在别特西及所有社交界人士的心目中并无可笑之嫌。他很明白,在这班人眼里,做某个姑娘或者一般自由女人的倒霉情人可能落下笑柄,但若是有人追求一位有夫之妇,不顾一切地拼命勾引她私通,此人的角色非但绝不可笑,反而会带上风流豪迈的色彩。想到这里,他的小胡子下面露出快乐而骄傲的微笑。他放下望远镜,望了望堂姐。
“那您为什么不来吃晚饭呢?”她说,一面在欣赏他。
“这个我要告诉您。当时我有事,什么事?让您猜一百次,一千次……您也猜不着。我给一位丈夫和欺侮他妻子的人当调解人。是的,确实!”
“怎么样,调解好了吗?”
“差不多了。”
“您要把这事对我讲一讲,”她说着站了起来。“幕间休息您过来吧。”
“不行,我得上法兰西剧院去。”
“去听尼尔松演唱吗?”别特西惊奇万分地问道,她无论如何也不认为尼尔松比一个普通合唱队员唱得好些。
“有什么办法呢?我在那边有约会,都是为了我这份调解的差事。”
“劝人和好能得福,他们的灵魂能得救,”别特西说,她记得像是听谁讲过类似的话。“那么您坐下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她又坐下了。
五
“这事不大体面,但太有趣了,我很想说给您听听,”渥伦斯基笑眯眯地望着她说,“我不指名道姓。”
“让我来猜,这样更有趣。”
“您听好:有两个快乐的年轻人,乘一辆车……”
“自然是贵团的军官,对吧?”
“我没说是军官,只是两个吃过了早饭的年轻人……”
“您要换一种说法:喝过酒的。”
“也许吧。他俩上一位同事家去吃饭,心情非常快活。他们看见有个漂亮女子乘马车超过他们。女子回头望望,朝他们又笑又点头,至少他们认为是这样。不用说,两人跟在女子后面,拼命驱车追赶。使他们惊奇的是,美人儿的车就在他们要去的那一家门口停下来。美人儿向楼上跑去。他俩只看见她那露在短面纱下面的樱唇和一双漂亮的小腿。”
“您讲起来这么动情,我看您就是其中的一个。”
“可您刚才对我是怎么说的?好,两个年轻人走进同事家,同事为他们设席饯行。没错,他们喝了酒,也许就像通常在饯行席上那样多喝了几杯。席间他们打听楼上住着什么人。谁也不知道。只有主人家的仆人,听他们问是不是浪荡女人住在上面,就回答说,这地方浪荡女人多得很。吃过饭,两个年轻人到主人书房里给素不相识的女人写信。两人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倾吐了爱情,又亲自上楼送信,想把信里没说明白的意思当面再解释一下。”
“为什么您把这种不要脸的事讲给我听呢?后来呢?”
“他们拉门铃。出来一个女仆。他们把信交给她,一再对她说,他俩爱那个女人已不能自持,马上就要死在房门口了。女仆弄得莫名其妙,就和他们分辩。这时忽然来了一位络腮胡子像小香肠似的先生,面孔红得像只龙虾。他声明这屋里除了他妻子没有任何别人住,就把他俩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