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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285)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收割机是怎样收割的呢?”多莉问。

“就像剪刀一个样。一块板和许多小剪刀。瞧,就是这样。”

安娜用她那双戴满戒指的、漂亮而又洁白的手拿起一把刀和一把叉,比划起来。她显然明白,听她解释是什么也弄不懂的;但是她知道自己说得很动听,自己的手也很漂亮,所以就继续解释下去。

“不如说像一些卷笔刀。”维斯洛夫斯基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献媚地说道。

安娜隐约地微微一笑,但没有答理他。

“卡尔·费多雷奇,是不是像剪刀?”她问管家。

“对呀。”德国人回答,“这很简单。[10]”然后开始解释机器的构造。

“可惜它不会捆扎禾捆。我在维也纳展览会上看到过一台机器会用铁丝捆扎禾捆,”斯维亚日斯基说,“那些机器更有用。”

“一切都在于……需要算出铁丝的价格。[11]”不再沉默的德国人对渥伦斯基说,“这是可以计算出来的,伯爵大人。[12]”德国人刚要伸手到口袋里掏计算用的小本子和铅笔,突然想起自己正坐在餐桌旁用餐,并且又看到渥伦斯基那淡漠的目光,所以就不掏了。“太复杂了,会有很多很多麻烦。[13]”他最后说道。

“谁想得益,谁就应当有麻烦。[14]”瓦先卡·维斯洛夫斯基取笑德国人说,“我非常喜欢德语。”他又带着那种微笑对安娜说。

“别再说了。”她半嗔半谑地对他说。

“我们还以为能在田间碰到您呢,瓦西里·谢苗内奇,”她对羸弱多病的医生说,“您去过那里吗?”

“我去过,但是又蒸发了。”医生用一种忧郁的戏谑口气回答。

“这么说,您作了一次很好的散步。”

“极妙的!”

“嗯,那个老太婆身体好吗?我希望不是伤寒吧?”

“伤寒倒不是,但情况很不好。”

“真可怜!”安娜说,她对门客们表示了应有的敬意,转身同亲人攀谈。

“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照您说的来看,造机器倒是很难的。”斯维亚日斯基开玩笑说。

“不对,有什么难的呢?”安娜微笑着说,这种微笑说明,她知道自己在描述机器构造时有某种迷人的东西被斯维亚日斯基发现了。她这种年轻人卖弄风情的新行为使多莉感到很不愉快。

“不过,在建筑学方面,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的知识倒是非常惊人的。”图什克维奇说。

“当然啰,我昨天听安娜·阿尔卡季耶夫娜说起防潮层和踢脚板呢,”维斯洛夫斯基说,“我这样说对吗?”

“没什么稀奇的,只要多看多听就行了,”安娜说,“可您呢,大概连房子是用什么东西造的也不知道吧?”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发现,安娜对自己与维斯洛夫斯基之间所用的那种轻佻口气感到不满,却又不由自主地用着这种口气。

渥伦斯基在这种场合的表现与列文完全不同。他显然对维斯洛夫斯基所说的废话毫不在意,相反还在鼓励他说这些玩笑话。

“那您倒说说看,维斯洛夫斯基,石头是用什么东西粘在一起的?”

“当然是用水泥。”

“好!那么水泥是什么东西呢?”

“那是一种类似于烂泥……不对,是类似于油灰的东西。”维斯洛夫斯基说,引起了哄堂大笑。

除了忧郁地保持沉默的医生、建筑师和管家外,其他用餐者都在不停地交谈,有时轻描淡写,海阔天空,有时纠缠不清,争论不休,有时还会触及某人的要害。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被触痛过一次,气得满脸通红,事后甚至还回忆当时自己是否说过什么令人不愉快的多余的话。斯维亚日斯基谈到了列文,讲了列文认为机器只会有害于俄国经济的奇谈怪论。

“我还无缘结识这位列文先生,”渥伦斯基微笑着说,“不过,他大概从来也没有看到过他所指摘的那些机器。即使他看到过、试用过,那也是漫不经心的,而且不是从国外进口的机器,而是俄国制造的。那还能有什么观点呢?”

“总之是土耳其人的观点。”维斯洛夫斯基脸带微笑对着安娜说。

“我无法为他的见解辩护,”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勃然大怒,“但我可以说,他是很有学问的人,要是他在这儿,他就会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回答你们,可是我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