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我倒是觉得越好越自然。”
“你有一根小辫子,”他说,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头转了过来。“小辫子。瞧,就在这儿。不,不,我们开始干活吧。”
工作已经干不下去了,库兹马进来禀报,茶已准备好了,这时他们就像做了错事似的赶忙分开。
“他们从城里赶回来了吗?”列文问库兹马。
“刚刚到,正在归置行李。”
“快点来吧,”她离开书房时对他说,“否则我就要独自看信了。让我们来个四手联弹吧。”
剩下自己一个人时,他把一沓沓稿纸收进她买来的那个新公文包里,开始在配有与她一起出现的雅致的新用具的新洗脸盆里洗手。列文在笑自己的想法,并且不赞成地微微摇摇头,一种类似于后悔的感觉在折磨着他。他现在的生活中有一种令人羞愧的、娇气十足的情况,他暗自把它叫做卡普阿[13]症状。“这样过日子不大好,”他心里想,“很快就三个月了,可我几乎什么事也没有做。今天算是第一次认真着手做,结果如何呢?刚开了个头,就丢下了。连平常做的那些事也几乎被我搁下了。农场那儿我几乎是一趟也没去过。一会儿舍不得撇下她,一会儿发现她感到寂寞。我本以为,结婚前的日子过得平平常常、马马虎虎,不能算生活,结婚后将会开始真正的生活。很快就三个月了,我从来也没有像这样闲散地虚度过光阴。不,这样可不行,必须开始工作了。当然,她并没有过错。她没什么可指责的。我自己倒是应当更坚定一些,应当保持男人的独立地位。否则我会习惯这样的日子,也会使她养成这种习惯……当然,她并没有过错。”他暗自说道。
然而,一个心怀不满的人不为他所不满的事责怪别人,尤其是最亲近的人,那是很难办到的。列文隐隐约约地想到,她本人并没有过错(她不可能有任何过错),她所受的教育有过错,这种教育太肤浅,太轻浮了(“恰尔斯基这个傻瓜!我知道,她想制止他,只是没有本领制止住”)。“的确,除了对家务感兴趣(这个兴趣她倒是有的),除了梳妆打扮,除了英式刺绣,她就再也没有正正经经的兴趣爱好了。对我的事业、对农场、对农民、对她自己所擅长的音乐、对阅读全都没有兴趣。她什么事也不做,并且感到十分满意。”列文在心里暗暗指责这一点,他还不明白,她正在为即将来临的那个繁忙阶段做准备,到那时她将同时身兼两职——丈夫的妻子和家庭的主妇,将要怀孩子,养孩子,教育孩子。他没有想到,她是凭本能知道这一点,她在为这种可怕的工作做准备,所以她现在一面高高兴兴地营造着自己未来的窝巢,一面尽情地享用这一段无忧无虑和相亲相爱的甜蜜时光,并且丝毫也不感到内疚。
十六
吉提给老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斟了一杯茶,让她捧着茶坐在小桌旁,她自己则坐在那只摆在一套新茶具后面的、新的银茶炊旁边。列文上楼时,他妻子正在读多莉的来信。她们之间经常通信。
“瞧,您的太太让我坐下来,叫我同她坐在一起。”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说,一面亲切地对着吉提微笑。
从阿加菲娅·米哈伊洛夫娜的话中,列文听出,近来她和吉提上演的闹剧已经收场了。他发现,尽管新主妇吉提夺走了她的管理权,使她感到很伤心,但吉提最终还是征服了她,并赢得了她的欢心。
“瞧,我也看了给你的信,”吉提说着,递给他一封文理不通的信。“这封信大概是你哥哥的那个女人写来的……”她说道,“我并没有往下看。而这些信是我父母和多莉写来的。你瞧!多莉把格里沙和塔尼娅带到萨尔马茨基家去参加一场儿童舞会,塔尼娅当了一回侯爵小姐。”
但是列文并没有听她说,他红着脸,接过哥哥尼古拉的旧情人玛丽亚·尼古拉耶夫娜的来信,看了起来。这是她的第二封来信。在第一封信中,玛丽亚·尼古拉耶夫娜写的是,他哥哥在她毫无过错的情况下把她赶出了家门,还用质朴动人的措辞补充说,虽然她又一次陷入赤贫状态,但她没有任何要求,只是一想到尼古拉·德米特里耶维奇身体很虚弱,没有她的照顾,肯定会完蛋,就痛不欲生,只好请求弟弟关心关心哥哥了。现在她写来第二封信。她在信中写道,她找到了尼古拉·德米特里耶维奇,在莫斯科又与他同居,后来与他一起到一个省城去了,他在那儿谋到了一个职位。但是,他同上司吵了一架,于是又准备回莫斯科。不过他在途中却病倒了,恐怕再也好不了了。“他一直在想念您,没有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