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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192)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那么,你认为必须结束这种状况啰?”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打断他的话说,“怎么结束呢?”他在眼边做了一个不习惯的手势。“我找不到任何可行的出路。”

“任何困境都有出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站起身来,振奋起精神,说道,“过去你曾经想和她断绝……现在如果你确信你们两人都不能使对方感到幸福……”

“对幸福有各种不同的理解。假定说,我什么都同意,我什么也不希求,那么有什么办法摆脱我们的现状呢?”

“如果你想知道我的意见,”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脸上带着同安娜谈话时那种像杏仁油一样能起缓解和抚慰作用的微笑说。这种善良的微笑是那么令人信服,使得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感觉到自己的弱点,不由自主地顺从于他,愿意听信他的话。“她永远也不会说出这样的办法。有一件事是可能的,也许是她所希望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继续说,“那就是断绝你们的关系,消除与这种关系相联系的一切回忆。依我看,你们之间必须确立新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只有在双方都获得自由的前提下才能建立。”

“离婚。”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反感地打断他的话。

“是的,我认为只有离婚。是的,离婚,”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红着脸重复说,“这对像你们这种关系的夫妇来说是最明智的出路。如果夫妇双方都认为无法生活在一起,那有什么办法呢?这种情况经常可能发生。”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沉重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只有一点要考虑:夫妻中是否有一方想重新结婚?如果没有,那就很简单。”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他越来越感到没有窘迫感了。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激动地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什么,没有答话。在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看来很简单的事,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却仔细考虑了无数遍。他觉得,所有这一切不仅不简单,而且是完全办不到的。离婚的细节他已经知道,他觉得无法办到,因为他的自尊心和宗教信仰都不允许他以想象中的通奸罪控告对方,更不允许他已经宽恕且仍然爱着的妻子遭到告发和羞辱。不可能离婚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

如果离婚,儿子怎么办?把他留给母亲是不可能的。离婚的母亲将会有一个不合法的家庭,在这种家庭里,前夫的儿子的地位和教育肯定很糟糕。把儿子留在自己身边呢?他知道,这是他这方面的一种报复,而他不愿意这么做。除此之外,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觉得不能离婚的主要原因是,如果他同意离婚,他就会因此而把安娜毁了。他记住了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在莫斯科说的那句话:他决定离婚,他考虑的是自己,而没有考虑到他将无可挽回地毁了她。现在他把这句话同自己对她的宽恕和对孩子们的眷恋联系起来,按自己的意思理解了这句话。按照他的理解,同意离婚,给她自由,就意味着夺走他对生活的最后依恋——他心爱的孩子们,而且使她失去走正路的最后支柱,将她推上毁灭之路。如果她离了婚,他知道她会同渥伦斯基结合,而这种结合是非法的,有罪的,因为按照教规,这样的女人,只要丈夫还活着,就不能结婚。“她和他结合,那么过一两年,要么他抛弃她,要么她又会和别的男人搞关系,”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心想,“而我同意这种非法的离婚,就要为她的毁灭担当罪责。”这一切他考虑了千百遍,确信离婚的事不仅不像他的内兄所说的那么简单,而且是根本不可能的。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的话,他一句也不相信,对于每句话,他都有几千条反驳的理由,但是他听对方说话的时候,感觉到这些话正是那种支配他生活,而他只得顺从的强大的野蛮力量的表现。

“问题只在于你同意离婚有什么条件。她什么要求也没有,也不敢向你提出要求,她全都听凭你的宽宏大量。”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这是为什么呢?”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心想,他记起由丈夫一方承担责任的离婚诉讼的细节,于是就像渥伦斯基那样羞愧得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你太激动了,这点我明白。但是如果你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