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说我和斯宾塞一致,我感到很高兴,或许相反,我感到很不高兴;不过这一点我早知道。学校是没有用的,有用的是那种能使农民富裕一些、空闲一些的经济结构,等到农民富裕、空闲了,学校自然会有了。”
“然而,现在在整个欧洲的学校都是义务的。”
“可是在这点上您怎么和斯宾塞相一致呢?”列文问道。
这时候,在斯维亚日斯基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接着,他微笑着说:
“不,这个治哭病的故事非常妙!难道是您亲耳听到的?”
列文明白,他无法发现这个人的生活和他思想之间的联系。显然,他并不在乎他的议论会导致什么结果,他需要的只是议论的过程。当他的议论过程把他引入死胡同时,他就不高兴了。他不喜欢这种状况,为了摆脱困境,他就把话题转到别的有趣的事情上。
在半路上遇到的农民给他留下的印象似乎成了这一天全部印象和思维的基础,随之而来的种种印象使他激动不已。这个可爱的斯维亚日斯基抱有的思想只是为了应付社会之用,显然,他具有其他一些不为列文所知的生活原则,而他与老百姓在一起时,却以那些与他的观点不同的思想来指导社会舆论。还有那个气冲冲的地主,由于对生活感到苦恼而发表的议论是完全对的,但是他对整个阶级,俄国最优秀阶级的怨愤却是不对的。同时,列文不满意自己的活动,模模糊糊地希望找到纠正的方法。所有这一切都融合成一种内心焦急不安、期望尽快解决的情感。
列文待在为他准备的房间里,躺在手脚一动就会突然往上弹的床垫上,久久不能入睡。斯维亚日斯基尽管发表了许多高深的言论,但是列文对他每次说的话都不感兴趣,而那位地主的言论倒值得讨论。列文不禁回想起他所有的话,并在想象里修正自己回答他的话。
“是的,我应该对他说:您说我们的事业无法进行是因为农民憎恨一切改良,要进行改良就不得不运用权力。如果农业不实行改良就无法进行,那么,您的话是正确的。但是,只要雇工们按照自己的习惯,就像我半路上遇到的老头家那样干,农业仍然可以发展。我们对农业的普遍不满说明,错误不是在我们身上,就是在雇工身上。我们早就按自己的方式、按欧洲的方式随意地干,也不问问劳动力的性质如何。我们得承认劳动力不是理想的劳动力,而是具有独特天性的俄国农民,我们应根据这种特点来经营农业。‘要知道,’我应该对他说,‘您应该像那个老农那样经营农业,设法让雇工们关心劳动的成果,并且找到他们能接受的改良方法。这样,您就不会使土地贫瘠,收成也会比过去增加一倍或两倍。您把收成对半分,一半给雇工们,您自己留下的比过去多,雇工们得到的也多一些。要做到这一点,必须降低农业发展水平,使雇工对农业的收成发生兴趣。怎样做到这一点,这是个细致的问题,但这无疑是办得到的。’”
这个想法使列文十分兴奋。他半夜没睡着,一直在考虑如何实现这一想法。他原来不准备第二天走,但是现在决定,明天一大早就坐车回家。此外,这个穿袒胸连衣裙的小姨子使他产生一种像做了坏事后感到羞愧和后悔的感觉。主要的是,他必须一刻也不耽误地立刻回去,应该赶在越冬作物播种之前向农民们提出新方案,从而用新办法播种。他决定全面改变过去的经营方法。
二十九
列文在实行自己的计划中碰到许多困难,但是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尽管没有达到预期的成效,但是他没有失望,他相信干这项工作是值得的。其中一个主要的困难是,农事已经进行,不能把一切都停下来,从头开始,只能在运转过程中把机器加以调整。
在他回家的当天晚上,他就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管家。管家欣然同意他说的一部分意见,即他以前所做的一切都是荒谬的,无利可图的。管家说,这点他早就说过,但是列文不听。至于列文提出自己作为股东和雇工们合伙经营农业,管家听了显出一副沮丧的神情,没有表示任何明确的看法,却立即谈到,明天必须把余下的黑麦捆运走,同时派人耕第二遍地,于是列文觉得,现在不是谈他的计划的时候。
列文同农民们谈起这件事,建议按新的条件向他们出租土地,他同样遇到困难,农民们忙于眼前的农活,没有时间考虑他的计划有利或者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