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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136)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二十一

“我是来接你的。今天你清理了好长时间,”彼得里茨基说,“怎么,结束了吗?”

“结束了。”渥伦斯基回答说,眼睛里露出笑意,他小心翼翼地捻着胡子尖,仿佛在事务被他安排得井然有序之后,一切粗鲁和急速的动作都会把秩序搅乱。

“你每次安排好这种事务之后,就像洗了个澡似的,”彼得里茨基说,“我从格里茨基(他们那样称呼团长)那儿来,大家都在等你。”

渥伦斯基没有作答,眼睛望着同伴,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噢,这是从他那儿传来的音乐吗?”他问,倾听着传入他耳朵的那些熟悉的低音号声,波尔卡舞曲和华尔兹舞曲。“有什么喜事啊?”

“谢尔普霍夫斯科伊来了。”

“啊!”渥伦斯基说,“我还不知道呢。”

他的眼睛里闪现出更明亮的笑意。

他既然已经决定,因为爱情给了他幸福,为了爱情,他情愿放弃功名,至少他决心这样做。渥伦斯基不会忌妒谢尔普霍夫斯科伊,也不会因为他回到团里不先来看自己而感到气恼。谢尔普霍夫斯科伊是他的好朋友,渥伦斯基为他的回来感到高兴。

“啊,我很高兴。”

团长杰明占用了地主的一座大房子。所有的来客都聚在楼下宽敞的凉台上。在院子里,首先映入渥伦斯基眼帘的是一些穿着制服、站在酒桶旁边的歌手,以及身体健壮、兴高采烈、被军官簇拥着的团长;团长走到凉台的第一级台阶上,对站在一边的士兵们挥动着手,吩咐着什么,声音大得盖过了正在演奏的奥芬巴赫[7]的卡德里尔舞曲。几名士兵、一名骑兵司务长和几个军士和渥伦斯基一起走到凉台旁。团长回到桌边,拿了一杯酒,又走到台阶上,举杯祝酒道:“为我们的老朋友、勇敢的将军谢尔普霍夫斯科伊公爵的健康干杯。乌拉!”

继团长之后,谢尔普霍夫斯科伊手里端着酒杯,微笑着走了出来。

“你越来越年轻了,邦达连科。”他对站在自己正对面的两颊红润的司务长说,司务长虽然在服第二期兵役,但仍是那么英姿勃勃。

渥伦斯基有三年没有看见谢尔普霍夫斯科伊了。谢尔普霍夫斯科伊留着连鬓胡子,显得老成,但风采依旧,他的相貌和身材与其说是英武动人,不如说是温柔和高贵。渥伦斯基发现他身上唯一的变化是他脸上始终焕发出一种沉静的容光,这种容光是那些获得成功并确信这一成功博得众人赞扬的人所常有的。渥伦斯基熟悉这种容光,所以立刻在谢尔普霍夫斯科伊的脸上察觉到了。

谢尔普霍夫斯科伊走下台阶,看到了渥伦斯基。喜悦的微笑使谢尔普霍夫斯科伊容光焕发。他抬抬头,举杯向渥伦斯基打招呼,并且用这一动作表示他不能不先去应酬一下已经挺直身子,噘着嘴唇等待接吻的司务长。

“瞧,他来了!”团长喊道,“亚什温告诉我说,你心情不好。”

谢尔普霍夫斯科伊吻了一下英姿勃勃的司务长的湿润、鲜红的嘴唇,用手帕擦了擦嘴,然后走到渥伦斯基跟前。

“嘿,我多高兴啊!”他说,同时握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一边。

“您招待他一下!”团长指着渥伦斯基对亚什温大声说,然后下了台阶朝士兵们走去。

“你昨天为什么没有去赛马场?我以为在那里可以见到你。”渥伦斯基打量着谢尔普霍夫斯科伊说。

“我去了,但迟到了。真抱歉,”他补充了一句,并转身对副官说,“请吩咐以我的名义分发给大家。”

说完,他急忙从钱包里取出三张一百卢布的纸币,脸微微红了一下。

“渥伦斯基!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什么?”亚什温问,“喂,拿点东西来给伯爵吃!现在就喝这个吧。”

团长家的酒宴持续了很长时间。

大家喝了许多酒。谢尔普霍夫斯科伊好几次被抬起来,往上抛。团长也被抬起来,往上抛。接着,团长亲自和彼得里茨基在歌手们面前跳起了舞。后来团长有点累了,坐在院子里的长凳上,开始向亚什温证明俄罗斯比普鲁士优越,特别是在骑兵进攻方面,于是,欢闹暂停片刻。谢尔普霍夫斯科伊走进屋子,去盥洗室洗手,在那里遇到渥伦斯基。渥伦斯基在用水冲头。他脱下了制服,把毛茸茸、红彤彤的脖子伸到打开的水龙头下面,用手擦着脖子和头。洗完后,渥伦斯基就在谢尔普霍夫斯科伊旁边坐下来。他俩坐在长沙发上,开始彼此都很感兴趣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