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在日夜不停地进行着,把战争物资装上铁路干线,运到两个作战前线。人们似乎可以感觉到这个城市的心脏跳动的脉搏声。每时每刻都有火车飞奔着进出车站。新建工厂的烟灰铺天盖地而来,粘在一座座白色的房屋上。到了晚上,市民们上床睡觉后,很久了都还能看见火炉的火光,听到铁锤敲击的铿锵声。一年前还是空地的地方,现在呢,有的已经变成了生产马具、马鞍和马掌的工厂,有的成了制造步枪和大炮的兵工厂,还有的成了生产用以代替被北方佬毁坏的铁轨和火车车厢的轧钢厂和铸造厂,还出现了各种各样制造马刺、马勒的小部件、带扣、帐篷、扣子、手枪和刺刀的行业。铸造厂已经开始感到铁的供应吃紧了,因为能越过封锁线进来的没有多少,或根本就没有,而在亚拉巴马州的矿山却几乎就在闲置着,因为矿工们都到前线去了。现在,亚特兰大的所有草坪上,根本看不到铁栅栏、铁制凉亭和铁门,甚至连铁的雕塑也没有,因为它们早就被送到轧钢厂的炼钢炉里去熔化了。
桃树街及附近的大街上,沿街全是部队各个部门的总部,每个办公室都挤满了穿着军服的人。军需部、通信部、邮寄部、铁路运输部及宪兵司令部。市郊是马匹的补给点,宽大的畜栏里一群群马匹和骡子在转来转去,旁边的街道则是医院。彼德大叔向思嘉介绍这些情况时,她总感到亚特兰大是座充斥着伤病员的城市,因为既有不计其数的普通医院,又有传染病院和疗养院。每天,列车开到五角场便又吐出大批伤病员。
小镇已经不见了,这个城市快速发展的新面孔被赋予了永远使不完的精力和活跃气氛。思嘉刚从乡下那种悠闲、安静的环境中来,看到这里一派繁忙景象,几乎透不过气来,但她喜欢这样。这个地方这种令人激动的气氛使她感到振奋。她似乎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这个城市正在稳步加快的心脏搏动正和自己的一块跳动。
在市里的主要街道上,他们穿过坑坑洼洼的路面慢慢前行。这时,她饶有兴趣地注意到所有新的建筑物和新面孔。人行道上挤满了穿着制服的男人,戴着各种军衔和服役兵团的徽章;窄小的街道挤满了各种车辆——马车、小货车、救护车,还有部队的有篷运货车,骡子碾过车辙凹槽在艰难地前进,好咒骂的司机则在不停地漫骂;穿着灰色制服的信使在飞溅的泥浆中带着货单和电报急件从一个总部冲到另一个总部;正在康复的士兵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通常两边还各有一个满心焦虑的女士;军训场上传来军号声、擂鼓声和喊口令的叫声,刚入伍的新兵正在那里被训练成士兵。思嘉第一次看到北方佬的军服时,心都跳到嗓子眼里了。彼德大叔用马鞭指着一队穿着蓝色制服的神情沮丧的人给她看,一小队南方部队的士兵正端着上好刺刀的枪押送他们到车站去,再让他们坐火车到战俘营去。
“噢。”思嘉心里涌起了一股真正的愉快之情。自野餐会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呢。“我会喜欢这里的!这里太有生气,太令人激动了!”
这个城市甚至比她所意识到的还要有生气,因为,新的酒吧几十家几十家地不断开张,紧接着部队而来的是妓女的蜂拥而至,妓院里的女人生意兴隆,使常上教堂的信徒们目瞪口呆。每家旅馆、供膳寄宿处和私人住宅都挤满了客人,他们到这来是为了更接近住在亚特兰大各大医院里受伤的亲戚的。这里每星期都举办晚会、舞会和义卖会,还有数不清的战时婚礼。新郎是正在休假的军人,穿着色泽明亮、有灰色和金色镶边的制服,新娘则穿着偷越封锁线带进来的华丽衣服,通道上放着交叉在一起的军刀,大家喝着同样遭封锁的香槟酒为他们祝福,却又要含泪告别。晚上,两旁整齐地栽着树木的阴沉沉的街道上回响着跳舞的脚步声,大厅里回荡着钢琴声,女高音混杂着做客的士兵悦耳却忧郁的声音在唱着《军号吹响了停战声》及《你的信到了,但到得太迟了》——这些哀怨的民谣引得那些对真正痛苦的眼泪还一无所知的心软的人们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他们穿过老往下陷的泥泞,沿街继续前进时,思嘉嘴里不断冒出许多问题来,彼德一一为她解答,用马鞭指指这,指指那,为能展示自己的所知而感到无比荣耀。
“那是军火库。是的,小姐,他们把枪呀什么的都放在那。不,小姐,那不是商店,它们是封锁办事处。法律,思嘉小姐,你不知道封锁办事处是什么吗?那是那些外国人待的地方。他们从我们南部邦联手里买走棉花,用船运到查尔斯顿和威尔明顿出口,再把军火给我们运进来。不,小姐,俺也不敢肯定他们是哪一国的外国人。白蝶小姐说他们是英国人,但他们说的话没一个人听得懂。是的,小姐,烟雾灰尘太大了,尘土穿过白蝶小姐的丝绸窗帘往里钻。这是从铸造厂和轧钢厂飘来的。还有晚上从那传来的声音!简直吵得人没法睡觉。不,小姐,俺不能停下来让你看一看。俺已经向白蝶小姐答应过把你直接带回家的……思嘉小姐,向她们回个礼,那是梅里韦瑟小姐和埃尔辛小姐在向你点头致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