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德爬上车座,拿起马鞭时,查理的话就进一步得到了证实。
“白蝶小姐不太舒服,所以才没来接你。她还担心你会不理解,但我告诉她,她和梅利小姐会弄得满身是泥,把新衣服也给毁掉了。还告诉她我会向你解释的。思嘉小姐,你最好把孩子抱过来,那个黑人小孩会把孩子摔着的。”
思嘉看了看普里西,叹了口气。普里西并不是最胜任的保姆。她新近才从一个穿着简单的裙子、扎着硬邦邦的辫子的瘦骨嶙峋的黑人小孩变成一个穿着长长的女式衣裙、戴着上过浆的白色无檐女帽的尊贵的成年人,这种等级的升越是件令人陶醉的事。要不是战事紧急,军需部对塔拉的要求使埃伦不可能让嬷嬷或迪尔西闲下来,甚至连罗莎和蒂娜也分不开身,她是决不会这么快就升到这种显赫的地位的。普里西过去从未到过离十二棵橡树或是塔拉超过一英里的地方,坐火车的旅程加上她升为保姆的喜悦,这些几乎使她那颗小小的黑人脑壳无法承受。从琼斯伯勒到亚特兰大的全长二十英里的旅程使她激动万分,思嘉不得不要一路自己抱着孩子。现在,看到这么多建筑物和人,普里西完全陷入了混乱心态。她从一边转到另一边,指东指西,动来动去,把孩子颠得痛苦地号啕大哭起来。
思嘉太希望嬷嬷那肥胖、苍老的手臂能在跟前了。嬷嬷的手只要一触到孩子,孩子便会止住哭声。但嬷嬷人在塔拉,思嘉自己则对此无能为力。就算她从普里西手里抱过韦德,那也不会有什么用的,他还是会像在普里西抱他时一样大声哭闹。此外,他还会用力拉扯她帽子上的丝带,无疑还会弄皱她的衣服。所以她假装没有听到彼德大叔的建议。
“也许什么时候我得学些有关孩子的知识,”马车颠簸着摇摇晃晃驶出车站周围那片泥沼时,思嘉烦躁不安地想着,“但我决不会喜欢哄孩子的。”韦德的脸因哭闹而变成青紫时,她生气地厉声说道:“把你口袋里那个糖水奶头给他,普里西。只要能让他安静下来,什么都行。我知道他饿了,可我现在什么事也做不了。”
普里西拿出那天早晨嬷嬷给她的糖水奶头,孩子的哭声渐渐止住了。重新恢复了平静后,再加上看到了新的东西,思嘉的情绪开始慢慢好起来。彼德大叔最终把马车顺利地赶出坑坑洼洼的泥泞地,上了桃树街。她感到几个月以来的兴致终于涌上心头。这个城镇发展多快啊!离她上次到这里来只不过才一年多一点,可她所知道的小小的亚特兰大居然变化这么大,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在过去的一年中,她的心思全放在自己的不幸上去了。别人一提到战争,她就感到厌烦透顶。她不知道,从开战的那一刻起,亚特兰大就被改变了。和平时期,那些铁路使这个城市成了商业贸易的十字路口,而在战时,同样的这些铁路便被赋予了重要的战略地位。虽然远离前线,这个城市及它所拥有的铁路连接了南部邦联的两支部队——在弗吉尼亚的一支及在田纳西和西部的一支。亚特兰大同样也成了联系这两支部队以及南部物资供给区的连接点。现在,为了适应战争的需要,亚特兰大已经变成一个制造中心、医疗基地以及南部供给品的主要仓库之一。
思嘉环顾四周,想找到自己如此熟悉的那个小镇。可那早已无影无踪了。她现在看见的这个城市就像是一个婴儿在一夜之间猛长,突然就长成了一个忙忙碌碌、四肢伸展着的巨人。
亚特兰大喧闹忙乱,犹如蜂窝一般。它自知自己对南部邦联很重要,为此感到无比自豪。各项工作正在紧锣密鼓、日夜不停地进行着,要把农业区变成工业区。战前,马里兰州以南没什么棉纺厂、毛纺厂、兵工厂及机械商店——所有的南方人都曾为这一点感到无比自豪。南方会出政治家和士兵,种植园主和医生,律师和诗人,但没有工程师和机械师,那是当然的。让北方佬去享有这些低档的头衔吧。可是现在,南部邦联的港口都被北方佬的炮舰封锁住了,只有一点点从欧洲来的物资才偷偷越过封锁线被运进来。南方正竭尽全力试图生产出自己的战争物资。北方可以号召全世界为它提供物资和士兵,而受北方优厚报酬的诱惑,成千上万的爱尔兰人和德国人蜂拥而至,纷纷参加了联邦军队。而南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在亚特兰大,也有一些工厂老牛拉破车似的生产出能制造战争物资的机器——说它老牛拉破车,是因为在南方没什么机器可供他们模仿制造,几乎每一个轮子和嵌齿都得按照从英国越过封锁线弄进来的图纸来生产。现在,亚特兰大的街上便有了一些陌生的面孔。一年前,有些当地人听到哪怕是西部的口音也会警觉地竖起耳朵,现在,就是对来自欧洲的外国口音也毫不在意了。这些欧洲人都是穿过封锁线到这来制造机器并生产出南部邦联所需的军需品的。这些都是些有技术的人,没有他们,南部邦联就很难生产出手枪、步枪、大炮及炸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