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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58)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也有其他人说过这句话:“一个人应该和同类人结婚,否则不会幸福。”谁说过呢?她听到这句话以后,似乎已经过去上百万年了,但这话还是没什么意义。

“但你说过你在乎的。”

“我不该这么说的。”

她头脑里有一股火慢慢腾起,愤怒开始把其他任何事都抛置脑后。

“哦,可你说了,你真是无赖到家了——”

他的脸都白了。

“我说了,我当时真是个无赖,因为我要跟媚兰结婚了。我对你做错了事,对媚兰错得更厉害。我不该说的,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明白的。我怎么能够做到不在乎你呢——你对生活充满激情,而这正是我没有的?你敢爱敢恨,爱得疯狂,恨得切齿,而这些于我是不可能的?哦,你就像火、风和一切野性十足的东西一样有力,而我——”

她想到了媚兰,似乎突然间看见了她静静的棕色眼睛,带着那种远离现实的神情,戴着镶黑色花边的露指长手套的那双安分的小手,还有她那温和而默不吭声的性格。接着,她的愤怒爆发了,这股愤怒和驱使嘉乐去杀人、促使其他爱尔兰祖先去做使他们掉脑袋的事情的愤怒同出一辙。罗比亚尔家族的人能够以全然的沉默来忍受这个世界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形,可现在,她却没有一丝这种良好血统的特质。

“你干吗不早说,你这胆小鬼!你害怕跟我结婚!你宁愿和那个愚蠢的小傻瓜生活在一起,她除了会说‘是的’或‘不是’外就根本开不了口,还只会养一群像她一样说话拐弯抹角的小鬼头!为什么——”

“你不该这么说媚兰!”

“‘我不该’操你妈!你是谁,要你来告诉我我不该?你这懦夫,你这无赖,你这——你使我相信你会跟我结婚——”

“公平一点,”他申辩着,“我曾——”

她可不要什么公平,虽然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他从来未跨越过跟她的友情界限。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又升起了新的怒意,这是自尊心和女性的虚荣心受到伤害而引起的怒意。她在追他,而他却一点都不接受。他居然更喜欢一个像媚兰那样脸色苍白的小傻瓜,而不要她。噢,要是她接受了埃伦和嬷嬷的训诲,一点也不向他透露她喜欢他,那就好多了——任何事情都比面对着这令人难堪的羞耻要强得多!

她一跃而起,双手紧握着。他也站起身来,身材比她高出许多,脸上满是无声的苦痛,就像一个被迫面对痛苦现实的人一样。

“我到死也会恨你的,你这无赖——你这卑鄙小人——卑鄙小人——”她要说的是什么字眼呢?她想不出足够粗鲁的字眼来了。

“思嘉——请——”

他向她伸出手去,可就在他这么做时,她却用尽全力甩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在这平静的房间里就像鞭子的声音一样。突然间,她的愤怒消失了,心里只有孤寂和凄凉。

她的巴掌在他苍白、疲倦的脸上留下了鲜红的手指印。他什么也没说,把她软弱无力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然后,没等她重新开口说话便离开了,随手轻轻地关上门。

她颓然坐下,盛怒之下做出的举动使她双膝发软。他走了,可他那张被打的脸至死也会留在她的记忆里,使她不得安宁。

她听见他轻轻却又沉闷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在长长的过道里,她所有举动的后果也展现在她面前。她永远永远地失去他了。他从现在起就会恨她了。每次一见到她,他就会想起,在他一点鼓励也没给她的情况下,她是怎么主动向他示爱的。

“我的境遇跟卫哈尼的一样糟。”她突然这么想到,一边还想起每一个人(尤其是她自己)是如何带着轻蔑的态度嘲笑哈尼先前的行径的。她好像看见了哈尼挽着男孩们的胳膊时别扭地扭动着的身子,听到了她咯咯的傻笑声。这一想法刺激着她,使她重新生起气来,气自己,气希礼,气整个世界。因为她恨自己,所以她也恨他们所有的人,带着十六岁时的初恋遭到挫败和羞辱的怒意去恨他们。她的爱里只融进了一丝真正的温柔。大多数时候,这都是出于虚荣以及对自己的魅力充满自信、洋洋自得时才融进去的。现在,她已经失去了,比这种失落感更甚的是另一种恐惧感,她担心自己当众出了洋相。她的洋相会不会比哈尼的更明显呢?大家都在嘲笑她吗?想到这里,她浑身不禁开始发起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