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兰说到做到。她再也没有对思嘉或是希礼提起这一话题,也再没有跟任何人就这件事谈论过。她对之采取了一种冷冷的漠然态度,哪怕谁敢暗示性地提到这件事,那种漠然也会马上变成冷冰冰的礼节。在惊喜晚会开完后的几个星期里,也就是瑞德神秘地不见踪影以及全城人狂热地说着闲话、激动地斗来斗去的时候,她对诋毁思嘉的人一概不予接待,不管他们是她的老朋友,还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她什么也不说,只是采取了坚决的行动。
她像苍耳一样黏附在思嘉身边。她要思嘉每天早晨都像往常一样到商店和锯木厂去,而且她还跟她一起去。她坚持要思嘉下午的时候出去兜风,虽然思嘉并不怎么想让自己暴露在城里人那急切、好奇的目光之下。媚兰还在马车里坐在她的身边,带着她去做正规的下午出访,柔情地强迫她走进一些客厅,而那些客厅却是思嘉已经有两年多都没有在里面坐过一会的。媚兰的脸上带着“爱屋及乌”的强烈的表情,跟震惊不已的女主人们交谈着。
在这样的下午,她要思嘉早早地来,等到最后一批来访者走了才让她走,这样就剥夺了太太们聚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讨论和猜测的机会,这一点已经引起了隐隐约约的义愤。这些来访对思嘉来说特别的痛苦,但她不敢拒绝跟媚兰一起去。坐在成群的女人当中,而她们暗地里却在纳闷她是不是真的跟人私通,她很不喜欢跟她们在一起。她知道,要不是她们喜欢媚兰,不想失去她的友谊,她们是连话都不会跟她说的,这一点也使她感到很厌恶。可是思嘉知道,一旦她们接纳了她,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能不理她了。
思嘉所得到的关注中,有这么一个特点,那就是,不管是对她的卫护还是对她的指责,很少人是把它们建立在她个人正直诚实的品行上的。“对她,我指望的不多。”这是普遍的态度。思嘉树了太多的敌人,现在没多少声援者了。她的言语和行动在太多人的心里激起了怨恨,他们都不会去在乎这次丑闻会不会对她造成什么伤害。可是每个人都非常关心有没有伤害媚兰或者英蒂,关心围绕着她们的这场风暴,但不关心思嘉。大家关注的是这个问题——“英蒂撒谎了吗?”
那些站在媚兰这一边的人得意地指出这么一个事实,媚兰这些日子里一直都跟思嘉在一起。一个有着媚兰这样崇高的信念的女人会卫护一个有罪的女人吗?尤其是一个跟自己的丈夫有染的女人?不,绝对不会!英蒂只是个痛恨思嘉的疯狂的老处女,她撒了有关思嘉的谎言,再引诱阿奇和埃尔辛太太去相信她的谎言。
可是,英蒂的拥护者问道,如果思嘉是冤枉的,那白船长到哪去了呢?他为什么不在这,站在他妻子的身边,支持她,给她力量?这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随着一星期一星期的过去,有传闻说思嘉怀孕了,亲英蒂派于是满意地点着头。这不可能是白船长的孩子,他们说。他们之间的不和早就已经是公开的事。城里也早就在传说他们早已分房睡觉了。
于是,闲话迅速流传着,把城里的舆论分成了两半,也把韩家、卫家、伯尔家、惠特曼家和温菲尔德家这一十分融洽的大宗族分成了两半。每个与这家庭有关的人都被迫要决定站在哪一边,不能采取中立的态度。冷静、有尊严的媚兰和尖酸刻薄的英蒂都在关注这件事。但是,不管亲戚们站在哪一边,他们都对思嘉居然成了他们的家庭分裂的原因而感到十分怨恨。他们都觉得她不配成为这样的人。而不管他们站在哪一边,亲戚们打心里感到遗憾,英蒂居然充当了外扬家丑的角色,使希礼卷入这么丢脸的丑闻。可是,既然她已经说了,很多人又蜂拥前来卫护她,站在她这一边谴责思嘉,即使其他爱媚兰的人支持媚兰和思嘉也白搭。
一半的亚特兰大人都是或者说声称是媚兰和英蒂的亲戚。表亲、表亲的表亲、因婚姻而结成的表亲以及关系亲密的亲戚,其分支盘根错节,错综复杂,除非是一个佐治亚本地人,要不谁也没法拆散他们。他们一直就是个氏族部落,在紧张时期,盾牌就互相交叠在一起,形成一个没法攻破的方阵,不管他们对宗族里某个人的行为私下的意见是怎么样的。白蝶姑妈对亨利叔叔发起了游击战争,这在家庭中成了引人发笑的笑柄已达好几年之久。除了这一点外,这家族中令人愉悦的关系还从来没有过公开的不和。他们都是性情温和、说话柔声细气、举止矜持、少言寡语的人,连亚特兰大大多数家庭经常有的哪怕是最温和的争吵,在这个家族也是没有出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