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你的声音,妈妈。”赫蒂说,“我告诉过你,你每次一看到狐狸,你就叫得像个科曼契人[15]似的。”
“但是,不像嬷嬷给你洗耳朵时你叫的那么大声,”塔尔顿太太回嘴道,“而你已经——十六岁呢!哦,说到我今天没有骑马,内利今早产崽啦。”
“它真的产崽啦!”嘉乐叫了起来,兴趣十足,眼里闪耀着爱尔兰人对马的热情。思嘉重新把她妈妈和塔尔顿太太相比,不免又大吃一惊。对埃伦来说,母马从不产小马,母牛也不会生小牛。事实上,母鸡也几乎不会下蛋。埃伦完全不管这些事情。塔尔顿太太可没有这些节制。
“是匹小母马,对不对?”
“不,是匹蛮不错的小公马,双腿有两码长呢。你得骑上马去看看它,郝先生。它真是匹塔尔顿家的马。毛发就像赫蒂的鬈发一样红。”
“长得也很像赫蒂呢。”卡米拉说,接着就尖叫着躲进一大堆裙子、裤子和颤动着的帽子中不见了。原来赫蒂确实长着一张长脸,听到这话便开始拧她了。
“我的这群小母马,今天早晨可高兴啦。”塔尔顿太太说,“自从今天早晨听到关于希礼和他那亚特兰大的小表妹的消息后,她们就给乐坏了。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媚兰?上帝保佑这孩子,她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但我从来就记不住她的名字,也记不清她长什么样。我们家的厨娘是卫家管家的老婆。昨晚他上我们家来,带来了这个消息,说是今晚要宣布这桩婚事。厨娘今天早晨把这消息告诉我们了。姑娘们都为此激动万分,可我不明白为了什么。这事大家都知道好几年了,也就是说,如果他没有和梅肯县的伯尔家族的表亲联姻的话,他就会跟她结婚的。就像卫哈尼会和媚兰的哥哥查理成婚一样。对了,郝先生,你告诉我,卫家的人如果和本家族以外的人结婚,是不是就不合法呢?因为——”
其余的笑谈思嘉可没听进去。有一瞬间,就好像太阳避到了云层后面,把整个世界留在了阴影中一样,把一切的一切的色彩都给抹去了。刚刚泛出新绿的草地看上去一副病容,山茱萸苍白无力,刚刚还美丽非凡的开着粉色红花的酸苹果树,现在则色泽暗淡,毫无生气。思嘉的手指抠着马车的内壁,有一刻,连手里的阳伞也因拿不稳而晃动起来。知道希礼订婚是一回事,可听到别人这么随便地谈论此事又是另一回事。紧接着,她那十足的勇气又回到身上来了,于是太阳重新露脸,景色又欣然怡人。她知道希礼爱她。那是确定无疑的事。想到今晚根本就不会宣布什么订婚时塔尔顿太太会有多惊奇——私奔事件发生时她又会如何地吃惊,思嘉不禁露出快慰的微笑。她一定会告诉邻居们,思嘉是个多么顽皮的家伙,居然能若无其事地坐在那听着她谈论媚兰,而她和希礼一直就在——想到这里,她现出了深深的酒窝。赫蒂一直在热切地观察着她妈妈的话会有什么效果,此时却往靠背上一靠,不解地微微蹙起了眉头。
“我可不在乎你怎么说,郝先生。”塔尔顿太太强调说,“老是和自己的表亲结婚是不好的。希礼要和韩家的孩子结婚简直糟透了,但哈尼嫁给脸色苍白的韩查理倒是——”
“哈尼若不和查理结婚,她就抓不住其他人了。”兰达不留情面地说,因自己很受欢迎感到有恃无恐,“除了他,她从来没有过别的男朋友。虽然他们订婚了,他也不是特别喜欢她。思嘉,你记得去年圣诞节时他是怎么追你的吗——”
“别这么刻薄,小姐。”她妈妈说,“表亲不应该结婚,即使是父母的堂表兄妹的孩子也不行。这会削弱血统的。这跟马儿可不一样。你可以让一匹母马和自己的同胞兄弟交配,或是让种马和自己生的母马交配,而且只要你知道马种,结果就不错,但对人可不合适。血统也许很好,但精力不济——”
“得了,太太,这点上我倒想跟你辩一下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比卫家更出色的家族呢?他们可是自布赖恩·博鲁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开始互相通婚了。”
“应该是他们停止的时候了,因为已经有了不好的迹象。噢,希礼倒看不出多少问题,因为他是个英俊漂亮、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尽管他——但看看卫家那两个面色苍白的可怜的姑娘吧!当然,她们是好姑娘,但面色太苍白了。再看看瘦小的媚兰。骨瘦如柴,弱不禁风,无精打采的,自己一点见解都没有。‘不,太太!’‘是的,太太!’她就只会说这些。明白我的意思吗?那家人需要新鲜的血液呢,像我的红头发姑娘或你家思嘉这样富有朝气的良好血统。哦,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照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卫家人倒是好人。你知道,坦率地说,我很喜欢他们!可他们生养过密,又总是近亲结婚,对不对?在干燥的跑道上,在结实的跑道上还能走得不错。但请注意,我相信,卫家在泥泞的跑道上就动弹不得了。我相信,他们的精力在繁殖过程中都耗尽啦。有紧急情况时,我可不相信他们能够应变不测。他们是个只能在好天气里跑的家族。至于我,我可要一匹在任何天气情况下都能跑的好马!他们总是近亲通婚,这也已经使他们跟这里其他人不一样了。他们总是爱拨弄钢琴,还一头埋进书本里。我确实相信,希礼是宁愿读书而不愿去打猎的!是的,我确确实实相信这一点,郝先生!只要看看他们的骨架就行了,太瘦小啦。他们需要的是力大无穷的母马和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