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新来的人”住在国民大酒店。他们像瑞德和思嘉一样,也在等着房子建好再搬走。他们很快活,很富有,很像瑞德在新奥尔良的朋友,穿得很雅致,钱花得很大方,他们的履历则是模糊不清的。所有的人都是共和党人,都是“到亚特兰大来做与州政府有关的生意的”。至于是什么生意,思嘉不知道,也不想费心去知道。
瑞德本来是可以确切告诉她是什么生意的——那是虫子在死去的动物身上做的同样的生意。他们从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一点也不出差错地被吸引到这来,拼命大吃起来。由佐治亚人自己掌管的政府已经灭亡了,州里无可奈何,任由这些冒险家们蜂拥而入。
瑞德那些南方佬和投机家朋友的太太们倒是大批来访。她卖木材给他们建房子的那些“新来的人”也一样。瑞德说过,既然跟他们做生意,就该接受他们,接受了他们以后,她发现,他们都是令人愉快的同伴。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从来也不讲有关战争和艰难时世的事,谈话只局限于时尚、流言和惠斯特纸牌游戏。思嘉过去从来没玩过纸牌,她兴致勃勃地开始玩起来,很快便成了行家里手。
只要她在酒店,她的套房里就会有一大帮玩惠斯特纸牌的人。可是这些日子里,她很少待在酒店,因为她正忙于建自己的新房子,没有工夫去顾来访的客人。这些日子以来,她不太在乎有没有客人来访。她要把她的社交活动推迟到她的房子建好的那一天,那时她就已经成了亚特兰大最大的房子的女主人,城里最精心安排的招待活动的女主人。
在那气候温暖、白天颇长的日子里,她看着自己用红色的石头和灰色的木瓦建的房子在庄严地越升越高,超过了桃树街所有的房子。她忘了商店和锯木厂的事,把时间全都花在那块地面上,跟木匠争辩着,跟砖瓦匠争吵着,还烦扰折磨着承包商。随着墙面迅速升起,她不禁得意地想,房子建好以后,跟城里其他房子相比,那会是最大最好看的房子。甚至还会比附近的詹姆士家还更壮观,虽然那里刚刚被买下来做布洛克州长的办公府邸。
州长大楼的栏杆和屋檐上有大胆的锯齿状图案,然而,思嘉房子上面那错综复杂的涡卷装饰使他的房子相形见绌。大楼里有间舞厅,但和思嘉房子包括了三楼全部楼面的大厅比起来,那看上去就像张台球桌一样小。实际上,她房子里的每样东西都比州长大楼里的多,在这点上,也比城里的其他房子多,有更多的顶塔、角楼、塔楼、阳台、避雷针,还有多得多的装着彩色玻璃的窗户。
游廊围绕着整座房子,房子四面有四级台阶通往游廊。场院很大,绿油油的一片,散落放着农村风味的铁制长椅,一座铁制花园凉亭,用时髦话来说,是座“观景凉亭”,有人已经使思嘉确信,这纯粹是哥特式的,还有两尊铁制塑像,一尊是匹公马,另一尊是条大驯犬,跟设得兰矮种马一样大。新房子又大又壮观,还带有那种时髦的幽暗。韦德和埃拉被房子弄得有点眼花缭乱的,对他们来说,那两匹金属动物倒是唯一令人高兴的东西。
房子里面的装修正是思嘉想要的。墙面到墙面之间铺着厚厚的红地毯,门帘是用红色的天鹅绒做的,上光的黑胡桃木家具是簇新的,只要有一英寸空着的地方就都刻上了花纹,垫的是光滑的马毛。太太们坐在上面就得非常小心,以免滑出来。墙上到处都是镶着金边的镜子和长长的大穿衣镜——瑞德懒洋洋地说,多得跟贝尔·沃特琳的妓院一样,还点缀着钢凹版印刷品,嵌在重重的镜框里,有一些足有八英尺长,是思嘉特意从纽约订的货。墙面贴着富丽的深色墙纸,天花板很高,房子总是光线暗淡,因为窗户上挂了过多的杏色长毛绒帷幕,把大部分太阳光都给挡在外面了。
总之,这是所足以使人惊叹不已的房子。思嘉脚踏在松软的地毯上,全身埋在垫着厚厚羽毛的床上,想起了塔拉冰冷的地板和用稻草塞的褥套,心里便感到很满足。她认为,这是她所见过的房子中最漂亮、装修最雅致的。可是,瑞德却说,这简直就像噩梦中的情景一样。但是,如果这能使她快乐,那她尽可以这么做。
“就算没有人告诉一个陌生人我们的情况,他也会知道这所房子是用来路不正的钱造的。”他说,“你知道吧,思嘉,来路不正的钱决不会花在好事上,这所房子就是这句格言的证明。这正是投机家才会建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