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比城里本地的青年迷人多了。本地青年穿得破破烂烂,还一本正经的,整天辛勤劳作,没有多少时间娱乐。所以,出现了不少使亚特兰大许多家庭伤心透顶的跟北方军官私奔的事例。有在街上对自己的妹妹视而不见、不跟她说话的哥哥,也有从来不提起女儿名字的父母亲。想起这些悲剧,那些把“决不投降”当成座右铭的人心里便有一丝冰凉彻骨的恐惧——可一看到媚兰那温柔而不屈的脸,这种恐惧便烟消云散了。正如上了年纪的女人们所说的,她是城里年轻姑娘中出色、有益的楷模。由于她不会炫耀她的美德,所以,年轻姑娘们也不讨厌她。
媚兰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新的社交圈的领头人。她只是认为,人们来看她,要她参加他们小小的针线圈子、舞会俱乐部和音乐协会,这挺好的。亚特兰大总是音乐不断,喜欢动听的音乐,尽管南方的姐妹城市讥笑地评论说这个城市缺乏文化品位。而现在,随着时世越发艰难、越发紧张,这种兴趣又复苏了,而且越发的热情洋溢。他们听音乐的时候,更容易忘记街上那些无礼的黑面孔和守备部队的蓝制服。
发现自己成了新近形成的星期六夜晚音乐圈的头时,媚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对能提升到这个位置,她能找到的唯一原因就是,她可以用钢琴给每个人伴奏,连不善于辨别音高却要唱二重唱的两位麦克卢尔小姐也不例外。
实际上,媚兰凭借外交手腕已经设法把妇女竖琴团、男子合唱俱乐部、少女曼陀铃队及吉他协会和星期六夜晚音乐圈合并起来了,所以,现在亚特兰大有了值得一听的音乐。事实上,很多人都说,这个圈子演奏的《波希米亚姑娘》比纽约和新奥尔良的专业表演还要出色得多。正是在她设法把妇女竖琴团结合进来以后,梅里韦瑟太太对米德太太和怀廷太太说,她们应该让媚兰来做圈子的头。梅里韦瑟太太宣称,如果她能和竖琴团的人合得来,她就可以跟任何人都合得来。这个女人在循道宗教会教堂为唱诗班弹风琴,而作为一个风琴演奏者,她根本看不起竖琴和竖琴演奏者。
媚兰还当了两个团体的秘书,一个是美化光荣的死难者之墓协会,另一个是为南部邦联的孤儿寡母组建的针线圈。这项荣誉是在这两个协会开了一次联合会议之后落在她头上的。双方曾经威胁说要以武力解决问题,并且要一生一世断交。开会时,有人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有些北方军的坟墓就在南部邦联士兵的墓地旁边,究竟要不要把那些墓地上的杂草也除去。那些看上去崎岖不平的埋着北方佬的小土堆,把女士们为美化自己的死难者作的努力全都给毁了。紧身胸衣下面的胸膛里早已燃烧着的怒火很快便变成熊熊烈焰,两个团体闹翻了,充满敌意地怒视着对方。针线圈的人赞成除掉杂草,而美化协会的女士们则坚决反对。
米德太太代表后一个团体发表看法,她说:“给北方佬的坟墓去除杂草?只要给我两分钱,我就会把所有的北方佬挖起来,把他们统统扔到城里的垃圾堆去!”
听到这些毫不含糊的话,两个团体的成员纷纷站起来,每个女士都在发表自己的观点,却没有一个人在听别人说话。会议是在梅里韦瑟太太的客厅里开的,而梅里韦瑟老爷爷已经被赶到厨房里去了。他后来报告说,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富兰克林战役[9]的开战大炮一样。他接着还说,他认为富兰克林战场虽然昏天黑地的,但身临战场还比在女士们的集会上更安全。
媚兰不知怎的挤到了激动的人群中间,又不知怎的使她那通常非常柔和的声音让那乱七八糟的人群都听见了。在一群愤怒的人面前说话,她的心都害怕得跳到了嗓子眼里,声音也发抖了,但她还是大声说着:“太太小姐们!请你们别吵了!”喧闹声渐渐停了下来。
“我想说——我意思是说,我想过很长时间了——我们不但要拔掉杂草,而且要种上鲜花——我——我不在乎你们怎么想,可我每次去给我亲爱的查理的坟墓送花时,我总是在他附近一个不知名姓的北方军的坟墓上也放上一些。那墓地——那墓地看上去孤苦伶仃的!”
群情又一次激愤起来,人们大声说着话,而这次,两个组织的人的声音合二为一了。
“在北方佬的坟墓上!噢,梅利,你怎么能这样!”“他们杀了查理!”“他们还差点要了你的命!”“哦,博出生的时候,北方佬原来很可能杀了他的!”“他们还想放火烧了塔拉,把你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