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令人震惊的念头,女人和男人一样,可以料理生意上的事,甚至比男人料理得还要好。思嘉成长的环境有这么个传统,即男人无所不知,女人却不太聪明。对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思嘉来说,这个念头无疑是个富有革命精神的想法。当然,她已经发现,这个看法总的说并不完全对,可这个令人愉快的假设还是深深印入她的脑海里了。过去她从来没有把这个绝棒的想法用话表达出来。她静静地坐着,腿上放着厚重的账本,嘴巴吃惊得微张开了些,心想在塔拉的那些歉收之年中,她做了一个男人所做的工作,而且做得很好。她自小受到这样的教育,相信单单女人是什么事也干不成的,然而在威尔来到塔拉以前,她却在没有男人帮助的情况下把种植园管理得很好。“哦,哦,”她心里犹犹豫豫地想,“我认为,没有男人帮助,女人照样什么事都干得成——只有生孩子例外。老天知道,只要有可能,没有一个正常的女人会要孩子的。”
她和男人一样能干,伴随这个想法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自豪感和想证实这一点的强烈的愿望,像男人一样给自己赚钱。属于她自己的钱,不用向任何男人要钱,也不依赖任何男人。
“我真希望自己能有钱买下那家锯木厂。”她大声地说,不禁叹了口气,“我一定能把它经营得红红火火的。而且我不会让别人赊账买走一块木板。”
她又叹了口气。她无处弄钱,所以这个想法是决不可能实现的。弗兰克只要收回这笔欠款买下锯木厂就行了。这钱是稳赚的,他买下锯木厂后,她一定能找到某些办法让他在经营锯木厂的时候比经营商店时的生意经更精一些。
她从账本后面撕下一页纸,开始把那些好几个月没付账的债务人抄下来。回家后她就要和弗兰克商讨这件事。她会让他明白,虽然这些人都是老朋友,虽然硬逼他们还钱会使他很难堪,但这些人还是必须付账。那很可能会使弗兰克不高兴,因为他很胆小,喜欢受到朋友们的欢迎。他脸皮薄,宁愿不要这钱也不愿像商人那样去收钱。
他很可能还会告诉她,没有人有钱还他。哦,或许那也是真的。贫穷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新闻了。可是几乎每个人都存有一些银器、首饰或是死守着一点点不动产呀什么的。弗兰克可以把这些代替现金收回来。
她都可以想象得出来,她给弗兰克出这个主意时他会如何唉声叹气。把他朋友们的首饰和财产夺走!“哦,”她耸耸肩,“他要怎么唉声叹气就由他去好了。我要告诉他,就算他愿意为了友谊当个穷光蛋,我还不愿意呢。弗兰克要是不鼓起一点勇气来,那他会一事无成的。可他必须做出点成绩来!他得赚钱,即使要由我来当这个家,我也得让他这么做。”
她正忙着写个不停,脸因手在用劲而绷得老紧,舌头咬在牙齿之间。这时,前门开了,一股强大的冷空气袭入店内。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昏暗的房间,步点轻轻的,像个印第安人一样。她抬头一看,原来是白瑞德。
他穿着华丽的新衣服,披着一件大衣,配着漂亮的斗篷,垂在他厚实的肩膀后面。他们的目光对视时,他摘下了高高的帽子,手按在胸口上,深深地鞠了一躬。他穿的衬衫洁净得毫无瑕疵,还打着皱褶。他棕色的脸膛映衬着他洁白的牙齿,亮得令人吃惊,而大胆的眼睛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我亲爱的肯尼迪太太,”他边说边向她走来,“我最最亲爱的肯尼迪太太!”他突然快活地大笑起来。
起先她很惊讶,就像有个鬼魂闯进了商店似的,可紧接着,她就飞快地移动双脚,挺直脊背,冷冷地盯着他。
“你来这干什么?”
“我去拜访白蝶小姐,知道你结婚了,所以我赶紧到这来向你表示祝贺。”
她曾经在他手里受辱,想起这点,她不禁羞得满脸通红。
“我真不明白,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她叫了起来。
“正相反!是你怎么还有脸面对我?”
“噢,你这个最——”
“我们休战好不好?”他低头对她微笑着,笑得很灿烂,很开心,笑里带着无礼,但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也没有对她的行为表示责备之意。尽管她不乐意,但她也只好笑了,但那是一种极不舒服的苦笑。
“他们没有绞死你,太遗憾了!”
“恐怕其他人都跟你有同感。好了,思嘉,放松一点。你看上去就像是吞吃了一支枪上的推弹杆似的,这不合适。过了这么长时间,你一定有足够的时间从我的——哦——小小的玩笑中恢复过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