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全句应为Dulceetdecorumestpropatriamori,意思是为祖国而死是愉快而光荣的。
第四部
第三十一章
一八六六年一月一个寒冷的下午,思嘉坐在办公室里给白蝶姑妈写信,第十次向她详细解释,为什么她、媚兰和希礼不能回亚特兰大去跟她一块住。她写得很不耐烦,因为她知道,白蝶姑妈读了开头几行就不会再往下读,接着就又会给她写信,哀叫着:“可我一个人住很害怕!”
她的双手冷极了,只好停下先搓一搓,双脚更深地插入用来包脚的一块旧被单中去。她便鞋的后跟实际上已经全没了,是用毯子碎片补上去的。毯子使她的脚不用直接接触地面,但根本起不到保暖的作用。那天早晨,威尔带着马到琼斯伯勒去钉马掌了。思嘉心情郁郁地想,马可以钉马掌,而人的脚却像院子里的狗一样光着脚丫,看来确实是陷入困境了。
她重新拿起鹅毛笔写起信来,可听到威尔从后门进来的声音,便又把笔放下。她听到他那木头假腿在办公室外面的过道里走路的砰砰声,接着又停了下来。她等了一会,想等他进来,见他没有动静,便叫了他一声。他走了进来,耳朵冻得通红,粉色的头发乱蓬蓬的,站在那俯视着她,嘴角有一丝很幽默的淡淡的微笑。
“思嘉小姐,”他问道,“你还有多少现金?”
“你是不是为了我的钱要跟我结婚呢,威尔?”她反问道,感到有点恼火。
“不,夫人。可我就是想知道。”
她审视地盯着他看。威尔看上去一点也不严肃,可他一贯就是这样的。然而,她还是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我有十美元金币,”她说,“这是那个北方佬士兵留下的最后一笔钱了。”
“哦,夫人,那还不够。”
“不够干什么?”
“不够交税。”他回答着,走到壁炉边,弯下身子,把一双通红的手伸到火上烤着。
“税?”她重复着。“看在上帝分上,威尔!我们已经交过税了。”
“是的。可他们说你没交够。我今天到琼斯伯勒的时候听说的。”
“可是,威尔,我真的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
“思嘉小姐,你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我真的不想用更多的麻烦来烦扰你,可是,我非得告诉你不可。他们说,你要交的税比你交过的税要多得多。他们迅速提高塔拉的税款,提得像天价一样——比县里任何一个种植园还高,我敢肯定。”
“可我们已经交过一次税了,他们不能要我们再多交税的。”
“思嘉小姐,你不常到琼斯伯勒去,这我很高兴。这些日子里,那可不是太太小姐能去的地方。可你要是多去几趟,你就会知道,现在管事的是那些参加了共和党的南方佬、共和党人和只带着一个旅行袋就到南方来牟利的投机家。他们简直会让你气炸了肺。还有呢,黑鬼们还会把白人从人行道上推开——”
“可那跟我们的税有什么关系呢?”
“我马上要说到了,思嘉小姐。出于某种原因,那帮无赖提高了塔拉的税款,你会以为这是个年产一千包棉花的地方。我听说了以后,逗留在酒吧间想打听一下。偶然听到别人闲聊,我才知道,如果你交不出剩余的税款,有人想在县行政司法长官的拍卖会上便宜买走塔拉。而每个人都知道得很清楚,你是交不出税来的。我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想要这个地方。我打探不出来。可我想,那个优柔寡断的家伙,希尔顿,就是跟凯思琳结婚的那个人会知道,因为我试探着向他打听时,他似乎笑得很阴险。”
威尔在沙发上坐下,揉着他的残肢。天气冷的时候,残肢就会痛,而木头假腿填塞得不好,也很不舒服。思嘉狂乱地看着他。他敲响了塔拉的丧钟,可他的言谈举止却如此漫不经心。在县行政司法长官的拍卖会上出售?那他们大家要到哪去呢?而塔拉从此就属于别人了!不,这是连想都不能想的事!
她一门子心思都放在如何使塔拉出产更多东西上,对外面的世界发展到什么样子就没有多加注意了。既然有威尔和希礼去料理可能要到琼斯伯勒和费耶特维尔去处理的事,她也就很少离开种植园。晚餐后威尔和希礼围坐在桌子边谈论开始重新建设的问题她也不太在意,就像战前那些日子里她对父亲有关战争的谈论置若罔闻一样。
噢,她当然知道那些加入了共和党的南方佬——这些南方人见有利可图就变成了共和党。还有那些只拿着一个旅行袋到南方来牟利的投机家,这些北方佬就像虫子一样,南方投降后,他们就用一个旅行袋装着他们在这世界上的所有家当到南方来了。她和自由人事务局也打过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交道。她也听说过,有些自由后的黑人变得相当蛮横无礼。这最后一件事尤其令她觉得令人不可置信,因为她这辈子还从来没见过一个蛮横无理的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