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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251)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如果她能碰到希礼是独自一人待着,那她就太幸运了!自从他回来后,她一次也没有跟他私下说过一句话。家里人总是围着他,媚兰也总是在他身边,时不时碰碰他的袖子,好让自己放心,证明他真的在那。看到这种代表她拥有他的幸福的手势,思嘉身上所有妒忌和恨意都被搅起来了,而在她认为希礼很可能已经死掉的那几个月中,这些情感本来是已经处于沉睡状态的。现在,她决定要单独见见他。这次谁也拦不住她,她得跟他单独谈谈。

果园里,果树枝条光秃秃的。她从枝条下走过果园,地上潮湿的草把她的双脚都弄湿了。希礼正在把从沼泽地拖来的圆木劈成木条,斧子的声音传到了她耳里。把被北方佬随手烧毁的栅栏换掉,这是件长期、艰苦的工作。每一件事都是长期、艰苦的工作,她消沉地想。她对此厌烦极了,既厌烦又生气,厌倦透了。要是希礼是她的丈夫而不是媚兰的,那到他身边去,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哭一场,把她的负担全推到他身上去,让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拿出最好的办法来,那该多美呀。

她绕过一堆石榴树丛,树上光秃秃的细枝条在寒风中摇曳着。这时,她看见了希礼靠在斧子上,正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他穿着他那灰胡桃色的裤子,裤子已经残破不全。衬衫是嘉乐的,在过去的好光景中,这件衬衫可是只有在去听审的日子里或是参加野餐会的时候才穿的。对现在穿着它的人来说,这件有褶边的衬衫显得太短了。他把上衣脱了,挂在一根树枝上,因为劳动使他全身发热。她向他走过去的时候,他正站在那休息。

一看到希礼衣衫褴褛的,手里还拿着斧子,她心里便涌起一股爱意,同时又对命运感到气愤不已。看着他穿得破破烂烂的在劳动,她真受不了。那就是她那殷勤有礼、纯洁无瑕的希礼。他的双手生来就不是用来劳动的,而他的身体是要穿绒面呢和上好的亚麻布衣服的。上帝原本打算让他坐在一所大房子里,跟愉快的人说说话,弹弹钢琴,写着听起来很动听的诗句,虽然这根本没什么实际意义。

看着自己的孩子围着用麻布袋做的围兜、姑娘们穿着褴褛的方格花布衣裙,她可以受得了。威尔比任何干农活的黑奴工作都更辛苦,她也受得了。但若是希礼,她就受不了了。他太娇生惯养了,不能干这些活。他对她来说太珍贵了,她宁愿自己去劈木头,也不愿看着他劈,让自己心里难过。

“有人说亚伯·林肯早年也劈过木条。”她向他走来时,他这么说道,“想想我能爬到多高的地位!”

她皱了皱眉头。对他们的艰苦境况,他总是说一些像这样轻轻松松的话。对她来说,它们都是极其严肃的事,有时候,她对他的话几乎感到很恼火。

她出其不意地把威尔的消息告诉了他,简明扼要,用的都是较短的词句。她一边说,一边就有了种欣慰的感觉。他一定会提供一些有益的建议的。可他却什么也没说,看到她浑身颤抖,他拿起自己的上衣,披在她肩上。

“哦,”她最后这么说道,“难道你不认为我们得到哪去弄钱吗?”

“是的,”他说,“可到哪儿去弄呢?”

“我在问你呢。”她说着,有点生气。把负担从自己身上卸掉的欣慰感一下就无影无踪了。就算他帮不上忙,他干吗不说些话安慰安慰她呢?哪怕只说“噢,我很抱歉”也好呀。

他笑了。

“从我回家后这几个月中,我只听说过一个人,就是白瑞德,只有他是确确实实有钱的。”他说。

白蝶姑妈上个星期给媚兰写信,说瑞德又回到亚特兰大了,他有辆马车、两匹好马,口袋里装满了美元。然而,她很明确地说,他的钱和东西来路不正。白蝶姑妈有个看法,那就是,瑞德设法把南部邦联国库里多达几百万的秘密资产卷跑了。亚特兰大大多数人也都有同感。

“我们别说他了。”思嘉唐突地说,“如果有卑劣小人的话,他就是一个。我们大家会怎么样呢?”

希礼放下斧子,眼睛望向别处。他的视线似乎延伸到了很遥远很遥远的乡间,她根本无法跟随他的视线。

“我正在想呢。”他说,“我不仅在想在塔拉的我们会怎么样,还在想南方的每一个人会怎么样。”

她突然很想厉声喊出来:“南方的每一个人都下地狱去吧!我们会怎么样呢?”可她硬忍住没说出来,因为那种厌倦感又回到她身上了,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烈。希礼一点忙也帮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