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手指展开信纸读了起来:
“亲爱的,我要回到你的身边——”
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她读不下去了,心潮澎湃的,觉得自己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快乐了。她紧紧抓住信纸,冲上游廊的台阶,冲过过道,经过客厅,来到埃伦的办公室里。此时,住在塔拉的所有人你碍我的手我碍你的脚,全在忙乱地照看着不醒人事的媚兰。她关上门,把门反锁上,扑倒在下陷的旧沙发上,又是哭又是笑的,一边还亲吻着那封信。
“亲爱的,”她低声说着,“我要回家了,回到你的身边。”
常识告诉他们,除非希礼长了翅膀,要不他从伊利诺伊走到佐治亚,起
码也要好几个星期甚至是好几个月的时间。可是,每当有士兵转到往塔拉的大路上来时,一颗颗心还是会狂跳不已。每个胡子拉碴、衣衫褴褛的人都可能是希礼。就算不是希礼的话,或许这个士兵会带来有关他的一些消息,或是从白蝶姑妈那捎来有关他的一封信。每次一听到脚步声,不管白人、黑人,他们全都冲到前面的游廊上。出现一个穿军服的人就足以把每个人从柴火堆、牧场或是棉花田里召过来。那封信到后的一个月中,各类活计几乎就没有进展。谁也不想在他到的时候不在家里,思嘉当然是最不想这样的一个。而因为她自己这么玩忽职守,也就不可能强行要其他人去做好分内的事。
然而,时间一星期一星期过去了,希礼还是没有回来,也没有他的消息,于是,塔拉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渴望的心也只能忍受这么多渴望了。思嘉心里渐渐有了一丝恐惧,也许他在路上出事了。罗克艾兰离此太遥远了,而他出狱的时候可能已经很虚弱或是病魔缠身。他又身无分文,还得步行穿过那个南方军普遍遭到痛恨的国家。要是她知道他在哪里的话,她就可以寄钱给他,把她的每一分钱都寄给他。让全家人去挨饿好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坐火车快点回到家了。
“亲爱的,我要回家了,回到你的身边。”
在头一阵喜悦中,当她的眼睛看到这些字眼时,它们的意思只是:希礼要回家来了,回到她的身边。可现在,冷静、理智地想了想后,它们的意思却是:他要回到的是媚兰身边。这些日子里,媚兰在屋里走来走去时还会高兴地唱着歌。思嘉偶尔也会恶毒地想,媚兰在亚特兰大生孩子的时候,为什么不死掉呢?那样的话,一切就太完美了。接下来,间隔了一段时间后,她就可以体面地和希礼结婚,也给小博当个好继母。有这些念头的时候,她也不会赶快向上帝祈祷,告诉他说自己不是当真的。她再也不怕上帝了。
士兵们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成群结伴而来,有时一来就是几十人,他们总是饿着肚子。思嘉绝望地想,或许一次蝗虫灾害还比这更受人欢迎。她再次诅咒着富裕时期养成的好客习惯。根据这个习惯,任何一个路过的客人不论贵贱,都得让他住一个晚上,给他和马提供吃的,用家里的所有最盛情地款待他,然后才能让他继续上路,否则是绝对不行的。她知道,那个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可屋里其他人不明白,士兵们也不明白。每个士兵都受到热情欢迎,就像是他们等了很久才等到的客人一样。
士兵们去了一群,又来一拨,没完没了的,她的心也渐渐硬了起来。他们正在从塔拉这些人的嘴里抢食。他们吃的蔬菜是她在长长的田垄上累得腰酸背痛种出来的,吃的粮食是她跋涉了无数英里去买来的。现在很难买到食物,而北方佬士兵钱包里的钱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现在只剩下几张美元和两块金币了。她为什么要给这群饥饿交加的人提供吃的呢?战争已经结束。他们再也不会挡在她和危险之间了。于是,她对波克下了命令,有士兵在家里的时候,要少摆出些吃的东西来。这个命令一直受到执行,直到她注意到媚兰吩咐波克只在她的盘子里放一点点东西,而把她的那一份匀给士兵们为止。自从博出生以来,媚兰的身子一直就很虚弱。
“你不能再这么做了,媚兰。”她责怪她说,“你已经有些病态。如果你不多吃点,你就会病倒在床上,我们还得照顾你。让这些人挨饿去好了。他们挺得住的。他们已经挺过了四年,让他们再挺些时日也无妨。”
媚兰转身面对着她,面部表情非常激动。那双安详的眼睛里,思嘉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神态。
“噢,思嘉,别怪我!让我这么做好了。你不知道这对我有多大好处。每次我把我的份额给了某个可怜的人,我就会想,也许北上的路上有某个地方,有个女人也把她吃的份额给了我的希礼,这就能帮助他回家来,回到我的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