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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170)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是的,夫人。”

“再随便向哪个先生打听一下战事。如果他们不知道,那就到车站旁边去问把伤员送进来的工兵。问问看他们是不是在琼斯伯勒或是附近打仗。”

“我的天哪,思嘉小姐!”普里西黑色的脸上突然一脸骇然的神色,“北方佬没有到塔拉吧,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我叫你去打听消息呢。”

“我的天,思嘉小姐!他们会对妈妈怎么样呢?”

普里西突然开始大叫大嚷的,叫得思嘉心里更加不安。

“别嚷了!媚兰小姐会听到的。你现在快去换围裙,快去。”

普里西受了刺激,飞快地向屋子后面跑去。思嘉赶紧在嘉乐上一封信的边上空白处匆匆写了个字条——这是屋里唯一的一张纸了。她把字条折起来,好让她写的字在外边,这时她又看到了嘉乐的字:“你妈妈——伤寒——无论如何——回家——”她差点要哭出声来。要不是媚兰的话,她此时此刻就已经起程回家了,就算她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完全程,她也要去。

普里西手里抓着字条,一路小跑着走了。思嘉回到楼上,拼命想编出一个似乎合理的谎言来解释为什么埃尔辛太太也没来。可媚兰什么问题也没问。她仰面朝天躺着,脸上一片安详、恬静的神色。看到她这副模样,思嘉的心也稍稍平静了一会。

她坐下来,想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可塔拉以及可能被北方军打败这些思绪总在残忍地刺痛她。她想到埃伦就要死了,北方军就要来到亚特兰大,放火焚烧一切,大肆屠杀每一个人。远方沉闷的炮声还在透过这一切不停地传过来,直灌入她的耳朵,带给她一阵又一阵的恐惧。最后,她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双眼紧盯着窗外。街上骄阳似火,寂然无声。积满尘土的树叶一动不动地挂在树上。媚兰也是一声不响的,可她安静的脸不时的被阵痛扭曲了。

每次痛过之后,她都会说:“痛得不是很厉害,真的。”可思嘉知道她在说谎。她倒不喜欢默默地忍受,更喜欢大声尖叫出来。她知道她应该同情媚兰,可不知怎的,媚兰就是勾不起她的同情心,一点点也没有。她的思绪已经被自己的痛苦弄得纷乱不堪。有一次,她目光锐利地看着那张因阵痛而扭曲的面孔,心里在纳闷,为什么世界上所有的人中,偏偏是她而不是别人在这一特殊的时刻跟媚兰待在一起——跟她没有任何共同点的她,恨她的她,乐意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死去的她。哦,或许她的愿望在天黑以前就能实现。想到这里,一阵有关迷信的恐惧感袭上她的心头。希望某人死去是会倒霉的,几乎和诅咒人一样会倒霉。嬷嬷说,对别人的诅咒最后会落在自己头上。她赶紧祈祷不要让媚兰死,嘴里疯狂地念叨着,可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终于,媚兰把一只滚烫的手放在她的手腕上。

“不必费心说什么了,亲爱的。我知道你有多担心。真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思嘉又陷入了沉默,可她没法坐着不动。如果医生和普里西都没有及时赶到,那该怎么办呢?她走到窗户边,往下面的街道望去,再走回来,重新坐下。然后她又站起来,从房间另一边的窗户往外看。

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已经到了中午,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热得不得了,一丝风也没有,满是尘土的树叶一动不动。现在媚兰的阵痛更厉害了。长长的头发已被汗水湿透,睡衣上尽是一块一块的湿斑,紧紧贴在身上。思嘉默默地用海绵擦拭着她的脸,可是,恐惧在噬咬着她的心。上帝在上,假设医生还没到,而孩子出世了呢!她该怎么办?她对接生一无所知。这正是她几个星期来害怕的紧急时刻。如果找不到医生,她就只能指望普里西来处理这种情况了。普里西懂得全部接生常识,她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可普里西在哪儿呢?她怎么还没来?医生又为什么还不来?她又走到窗前去看,仔细倾听着,一瞬间竟会感到纳闷,远处的炮声是不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呢,还是说炮声已经停止了?如果声音更远的话,那就意味着战是在琼斯伯勒附近打的,而那也就是说——她终于看见普里西一路小跑着从街上飞快地跑过来。她于是把头探出窗外。普里西抬起头看到她,嘴一张就要喊出来。看到那张小黑脸上写着一脸的惊慌,思嘉担心她把坏消息喊出来会吓着媚兰,赶紧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叫,离开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