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坐下,把你那弄皱的皮衣弄平整一些。”他说,声音变了。他伸手,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椅子上坐下。“你干吗这么闷闷不乐呢?”
“噢,我今天收到塔拉来的一封信。北方佬离我家已经很近了,我小妹又患了伤寒,而且——而且——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即使我能回家,说真的,我也真想回家,但我妈妈也不会让我回了,她担心我也会患上伤寒。噢,天哪,我真的是太想回家了!”
“好了,别为这哭了,”他说,可声音友善多了,“即使北方佬真的来了,你在亚特兰大也比在塔拉安全得多。北方佬不会伤害你,而伤寒却会伤害你。”
“北方佬不会伤害我!你怎么能说这种谎话呢?”
“我亲爱的姑娘,北方佬不是魔鬼。他们不像你认为的那样头上长角身上长刺。他们和南方人也很相像——只是言谈举止更差一些而已。当然,口音也很可怕。”
“可是,北方佬会——”
“强奸你?我认为不会。当然,他们也想这么做。”
“你再说这么难听的话,我就要进屋去了。”她叫了起来,暗影掩饰了她发红的双颊,她为此颇为欣慰。
“坦率一点。那难道不是你刚才在想的吗?”
“噢,当然不是!”
“噢,可是偏偏就是!我看透你的心思,你却对我生气,那没用的。那正是我们这些娇生惯养、心灵纯洁的南方夫人小姐们所想的。她们头脑里一直有这种念头。我敢打赌,连梅里韦瑟太太这样的寡妇……”
思嘉无声地张大了嘴巴。她记得,在这非常时期,只要两三个年长妇女聚在一起,她们就在嘀咕这种事,总是在弗吉尼亚、田纳西或是路易斯安那,离家近的地方倒从来没听说过。北方佬强奸妇女,用刺刀挑开孩子的肚子,在老人的头顶上放火烧房子。虽然她们没有在街头巷尾大喊大叫,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事是真的。如果瑞德还算个正派人,他就应该意识到这些事都是真的,而且不该谈这些。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她听见他在轻声发笑。有时候他真是可恶。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都很可恶。一个男人知道女人真正在想什么,说什么,那是太可怕了。这会使一个姑娘觉得自己好像被剥光衣服、赤身裸体一样。从好女人那里,男人是绝对不会知道这些东西的。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很生气。她喜欢认为自己对男人来说是个谜。可她知道,瑞德却认为她就像玻璃一样透明。
“说到这些事,”他继续说下去,“你屋里有没有保护人或是年长妇女什么的?令人钦佩的梅里韦瑟太太或是米德太太?她们老是看着我,好像我到这来就是没安好心似的。”
“米德太太晚上经常过来,”思嘉回答着,话题改变了,她感到很高兴,“可她今晚来不了了。她的儿子菲尔回家了。”
“这太幸运了,”他轻声说道,“只有你一个人在这!”
他声音里有某种东西使她的心跳都加快了,为此也感到很兴奋。她觉得自己脸红了。她经常听到男人声音里的这种口吻,知道这就意味着要宣布对她的爱了。噢,这多有趣啊!只要他说出他爱她,那就等着瞧,看她怎么收拾他。这过去的三年中,他对她说过那么多讽刺挖苦的话,她现在可以和他算算总账了。她要诱使他对她展开攻势,却让他徒劳无功,陷入困境。那天,他看到她甩了希礼一耳光,她甚至要为那一幕雪耻。然后,她再柔情地告诉他,她只能做他的妹妹,再用战争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作为借口,抽身而出。她不安地笑了,心里却在欢唱,在期待。
“别笑。”说着,他拉过她的手,把它翻过来,双唇便紧紧地吻在手掌上。他温暖的嘴唇一吻上她的手,某种充满活力、电流般的感觉便从他体内传到她身上,她周身都被这种令人战栗的感觉环抱住了。他的嘴唇移到了她的手腕上,她知道,随着她心跳的加快,他一定感觉到了她脉搏的跳动。她试图抽出自己的手,但她没有成功——这股危险而温馨的感觉使她真想用手捋着他的头发,感觉一下他的嘴唇吻在自己嘴上的感觉。
她并没有爱上他,她慌乱地对自己说。她爱的是希礼。可又如何解释这种使她双手发抖、肚脐发凉的感觉呢?
他轻声笑了。
“别把手抽出去!我不会伤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