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囡舀上热水给淑人双玉净脸漱口。淑人抹净手面,吐尽嘴里余烟。双玉大怒,歘地起立,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咬牙切齿骂道:“你这没良心杀千刀的强盗坯!你说一块死,这时候你倒不肯死了!我到了阎罗王殿上嚜,一定要捉你这杀坯!看你逃到哪去!”
周兰还是发怔。双珠叫声“双玉”,从中排解道:“五少爷是不好,不应该定了亲;不过你也年纪青,不懂事。客人的话都是瞎说。——就算这时候五少爷没定亲,可会娶你去做大老婆?”
双玉不待说完,嚷道:“什么大老婆小老婆?你去问他!谁说的一块死?”淑人拍腿哭道:“不是我呀!哥哥替我定的亲!一句话都没我说的嚜!”
双玉歘地扑到淑人面前,又狠狠的?指骂道:“你只死猪!晓得是你哥哥替你定的亲!我问你为什么不死?”吓得淑人倒退不迭。
正忙乱间,相帮取到一瓶药水,阿珠急取两只玻璃杯,平分倒出。淑人心疑尚恐不曾吐尽,先去呷了一口。双玉怒极,一手抢那杯子照准淑人脸上甩来,泼了淑人一头药水。幸亏淑人颈项一侧,玻璃杯从耳朵边窜了过去,没有打中。淑人远远央告道:“你也吃点。你吃了这药水,随便你要什么,我总依你,好不好?”双玉大声道:“我要什么呀?我嚜要你死了!”周兰双珠同词劝道:“死不死嚜再说,你先吃了。”
双珠巧囡也帮着千方百计劝双玉吃药水。双玉不禁哼的笑道:“劝什么呀?放在这儿等我自己吃就是了嚜!他不死,我倒不犯着死给他看,一定要他死了嚜我再死!”说着,举起玻璃杯,一口一口慢慢的呷。巧囡绞上手巾,揩了一把。不多时,一阵翻腹搅肚,喉间汩汩作响,便呕出一汪清水。周兰双珠一左一右,搀着臂膊,叫双玉只顾吐。双玉一面吐,一面还喃喃不绝的骂;直至天色黎明,稍稍吐定。大家一块石头落地,不好再去睡觉,令灶下开了煤炉,热口稀饭,略点一点心。
淑人知道双玉兀自不肯干休,背地求计于双珠。双珠攒眉道:“双玉这脾气,五少爷也明白的了。她哪肯听人的话!我们是一家人,也不好跟她说;就说嚜也没用。你倒是请个朋友来劝劝她,她倒听句把。”
一句提醒了淑人,当即写张字条速令相帮去南市咸瓜街请永昌参店洪老爷。大家把双玉扶上大床,各自散去。
淑人眼睁睁的独自看守。等到日之方中,洪善卿惠然肯来。淑人即出迎见,请进双珠房间,婉述昨宵之事,欲恳善卿去劝双玉。
善卿应承,踅过双玉房间,见双玉歪在大床上,垂头打盹,调息养神。善卿近前轻轻叫声双玉。双玉睁眼见了,起身让坐。善卿随口问道:“身体可好?”双玉冷笑两声,答道:“洪老爷,你嚜不要装糊涂了!五少爷请你来劝劝我,我没第二句话,我这时候一定要钉牢了他跟他一块死!他到哪我跟到哪!一定一块死了完结!没第二句话!”善卿婉婉说道:“双玉,不要!五少爷一直跟你蛮要好,定亲的事也是他哥哥做的主,倒不要去怪他。我说一样一个人,没什么大小。我做个大媒人,还是嫁了五少爷,你说好不好?”双玉下死劲啐道:“呸!我去嫁他这没良心的杀坯!”只说了这一句话,仍自倒下,合目装睡。
善卿无路可入,始转述于淑人。淑人更加一急,唉声叹气,没个摆布。善卿探问双珠毕竟双玉是何主见。不想双珠亦自不知。善卿道:“可是有什么人教她的呀?”双珠道:“双玉嚜哪要人教!倘若是我们教的嚜,只有教她做生意,没有教她闹的嚜。”
善卿再四寻思,终不可解。双珠道:“我想双玉的意思,一半嚜为了五少爷,一半还是为双宝。”善卿呵呵鼓掌道:“一点也不错,这才有点道理了!”淑人拱立候教。
善卿复寻思多时,呵呵鼓掌道:“有了!有了!”淑人请问其说。善卿道:“你不要管。你说双玉随便要什么,你总依她,可有这句话?”淑人说:“有的。”善卿道:“我替你解个冤结,多则一万,少则七八千,你可愿意?”淑人说:“愿意的。”善卿道:“那就是了。”
淑人请问终究如何办法。善卿道:“这时候不跟你说,等事情妥当了,你也明白了。”淑人抱着个闷葫芦无从打破,且令阿珠传命叫菜,与善卿两人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