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推却不收,道:“这不要客气。你要挑挑我,做成点生意好了。”殳三不好再强。老包就说声“我走了。”殳三也不相送。老包一径来到陆秀林房间。
庄荔甫早备下四张拾圆银行票,等得老包回话,即时付讫。当有些清倌人闻得秀林有台面,捉空而来,团团簇拥老包,都说:“老包叫我!老包叫我!”见老包若无其事笑嘻嘻不睬,越发说的急了。一个拉下老包耳朵,大声道:“老包!可听见?”一个尽力把老包揣捏摇撼,白瞪着眼道:“老包!说!”一个大些的不动手,惟嘴里帮说道:“自然全都要叫的了!在这儿吃酒,你可好意思不叫?”老包道:“在哪吃的酒呀?”一个道:“庄大少爷不是请你吃酒?”老包道:“你看庄大少爷可是在吃酒?”一个不懂,转问秀林:“庄大少爷可吃酒?”秀林随口答道:“怎晓得他。”
大家听说,面面厮觑,有些惶惑。可巧外场面禀荔甫道:“请客嚜都不在那儿。四马路烟间茶馆统统去看也没有,没处去请了嚜。”
荔甫未及拟议,倒是这些清倌人却一片声嚷将起来只和老包不依,都说:“你好!骗我们!这可一定都要叫的了!”一个个抢上前磨墨蘸笔,寻票子,立逼老包开局票。老包无法可处。
荔甫忍不住,翻脸喝道:“哪来的一批小把戏,得罪我朋友!喊本家上来问他声看!他开的把势,可晓得规矩?”外场见机,含糊答应,暗暗努嘴,催清倌人快走。秀林笑而排解道:“去罢,去罢。不要在这儿瞎缠了。我们吃酒的客人还没齐,倒先忙着叫局!”这些清倌人一场没趣,讪讪走开。
荔甫向老包道:“我有道理。你叫嚜叫本堂局。起先叫过的一定不叫。”老包道:“本堂就是秀林嚜没叫过。”秀林接嘴道:“秀宝也没。”
荔甫不由分说,即为老包开张局票叫陆秀宝。另写三张请帖,请的两位同业是必到的,其一张请胡竹山。外场接得在手,趁早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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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另有八成新或是半新不旧的。原来当时的估衣铺兼卖新衣,所以赵二宝初到上海时有现成的衣服可买。近代只有鞋帽庄,没有“衣庄”。
◎《红楼梦》中贾家每日菜单写在“水牌”上——可用水拭净的大板。此处齐府将召妓名单附地址写在水牌上,仆人去叫了一批之后,拭去再写一批人名,所以“头牌”较早。
◎当时银两与墨西哥鹰洋并行,银元价值比一两稍低。
◎时人照片,连在亚热带广州都穿扎脚裤。近代只有北方还穿亚寒带满洲传入的这保暖的服装。海禁未开之前,对外贸易为广州商人垄断,因而豪富,生活穷奢极侈,自成一家。洋广货店主殳三竟有珍异的屏风出售,当是广州大商人后裔。不扎裤脚,是写一个破落户的懒散。
第四七回
明弃暗取攘窃瞒赃
外亲内疏图谋挟质
按聚秀堂外场手持请客票赍往南昼锦里,只见祥发吕宋票店中仅有一个小伙计坐守柜台;问胡竹山,说:“不在这儿,尚仁里吃花酒去了。”外场笑道:“今天请客真正难死了!一个也请不到!”
小伙计取看票子,忽转一念,要瞒着长福赚这轿饭钱,因说道:“票放在这儿,我替你送去,好不好?”外场喜谢恳托而去。
那小伙计唤出厨子,嘱其代看,亲去尚仁里黄翠凤家,直至楼上客堂;张见房间内正乱着坐台面,小伙计怕羞却步,将票交与大姐小阿宝。小阿宝呈上罗子富。子富转授胡竹山。竹山阅竟,回说:“谢谢。”小伙计扫兴归店。
少顷,出局渐集。周双珠带赍一张票给洪善卿阅,就是庄荔甫请的。善卿遂首倡摆庄,十觥划完,告辞作别。罗子富猜度黄翠凤必有预先料理之事,也想早些散席为妙。席间饮量平常,大抵与胡竹山差不多。惟有姚季莼喜欢闹酒,偏为他人催请不过,去得更早。可惜这华筵令节竟不曾畅叙通宵,无事可叙,无话可述。
罗子富等客散之后,将回公馆。黄翠凤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子富道:“我是没什么事。你可要收拾收拾?明天一天,恐怕忙不过来。”翠凤掉头笑道:“咳!我的东西老早收拾好了!等到这时候!”
子富重复坐下。翠凤道:“明天忙也不忙,倒要用得着你,不要走。”子富唯唯,打发高升轿班自回。却听对过房间黄金凤台面上划拳唱曲之声聒耳可厌。比及金凤席终,接着翠凤出局,子富又不免寂寞些,将金凤烧的烟泡连吸三口,提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