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宓说:“你的意思我也懂,可是你连语法都不通了。”
“反正你懂就完了。我问你,你昨天把空屋交给社里了吗?”
“交了。妈妈说的,事情是你舅舅和马任之同志接洽的,社里不会知道,叫我去通知了他们,把空屋交出去。”
“老河马见了你,怎麽样?”
“她没在。”
“等她知道,准唬得一愣一愣!”罗厚说到施妮娜,又得劲了。
“妈妈说你作弊了,不是半天搬完的,你们星期天偷偷儿进去干了一整天的活儿呢!”
罗厚说:“那是准备工作呀,不算的。搬运正好半天。第一批,是书。一箱箱也不太大,也不太小,顺序搬上卡车,鸦雀无声!是我押着走的。第二批,书架子。不过是些木头的书架子,好搬;当场点交了拉走了。那是二路指挥办的。第三批是你的东西,书橱大些,可是空的,才两只,书又不多,你的书房是老郝带人收拾的,都交给他了。他是殿后。”
姚宓笑说:“老郝说你们纪律严着呢,打嚏都不准。”
罗厚也笑了:“你调出了图书室,那间屋子大概没收拾过吧?积了些土。我们刚进去,大家都打嚏,幸亏那天这边图书室没人。”
“打嚏怎麽能忍住不打呢?”
罗厚说:“谁叫你忍啊!打开窗子,扫去尘土,当然就不打了。我们约定不许出声的。老郝告诉我,他临走把连在门上的木板照旧掩上了,好像没人进去过一样。”
姚宓说:“我不懂,你收据都拿来了,还有什麽手续呢?”
罗厚叹了一口气说:“我昨天把那边的感谢信交给伯母了,那只是一份正式收据。我还瞒着些事情没敢说。舅舅和马任之当初讲好的是把书专藏在一间屋里,不打散,成立一间纪念室,就叫姚謇遗书或藏书室,还挂上一张像。可是点收的人说没这个规矩,也办不到。我另找人谈,他以为我是讨价还价──姚宓,你知道,他们不了解为什麽不要钱。我看了那几个人的嘴脸不舒服。献给国家,为的是献。可是接收的人,我觉得和老河马夫妻没多大分别。我心里不踏实,好像没献上。”
姚宓沉默了一会儿说:“纪念馆什麽的就不用了,你也别再争。反正不要他们的钱就完了,随他们怎麽想吧。”
“主要是,他们不懂为什麽不要钱。姚宓,这话可别告诉伯母,等我舅舅再去找他们的头儿谈谈。我总觉得我没把事情办好。──你那间小书房,我也去看了。老郝没照我说的那样布置,可是他说照我的安排放不下。你等天暖了再去整理,纸箱出空了可以叠扁,交给沈妈收着……”他还没说完,很机警地忽然不说了,站起身要走。
原来是姜敏来了。她也不理人,嘴脸很不好看。罗厚也不理她,一溜烟地跑了。姜敏沉着脸说:“你们谈什麽机密吗?”
姚宓陪笑说:“他得到朱先生家去当徒弟呀。”
姜敏没精打采地坐下,拿出俄语速成教材,大声念生字,旁若无人。生硬的俄语生字,像倾倒一车车砖头石块。姚宓暗想,她要是天天这样,可受不了。她以为善保不来,姜敏也不念了呢。他们两人一起念,轻声笑话,还安静些,姜敏念了一会儿,放下教材,换了一副脸问姚宓:
“听说你们家的书高价出卖了,是不是罗厚给你们跑腿的?”
姚宓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问:“谁说的?”
这回是姜敏赔笑了:“好像听说呀。”
“谁听见的?听见谁说了?”姚宓还是那麽静静地看着她。
姚宓这副神态,姜敏有点怕。她站起身说:“我不过问问呀!不能问吗?”她不等回答就跑了。
姚宓暗想:“可惜不能告诉妈妈”(她不愿招妈妈生气),“经不起我们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推断,准是她和老河马造谣呢!”
姜敏那天受了余照的气,满处活动了一番,两天后兴冲冲地跑来找姚宓。
“姚宓,我请你帮个忙。你替我向咱们夫妻组长请个长假。”
“什麽长假?”
“长假。领导上批准我脱产学习俄语──速成班的俄语。余楠和善保两个跟不上,半途退学了。因为只我一个跟了上去,而且成绩顶好,领导要我正式参加大学助教和讲师的速成班,速成之后再巩固一下,所以准了一个长假。两位导师都让你一人专利了!该谢谢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