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和丽琳只是一起游玩,断断续续地度蜜月。现在一起生活了,丽琳感到他们之间好像夹着个硬硬的核;彦成的心是包在核里的仁,她摸不着,贴不住。以前,也许因为是蜜月吧,彦成从没使她“吃醋”。现在呢──也许是她多心,可是她心上总不舒服。
彦成天天跑图书室,有时带几个年轻同事来家,不坐客厅却挤在他那“狗窝”里,还放唱片。丽琳嫌他们闹,彦成就不回家而和他们在外边打球下棋。没有外客,他好像就没有说话的人了。
他从图书室回来,先是向丽琳惊讶“那管书的人”找书神速。后来又钦佩“那管书的人”好像什麽书都看过,后来又惋惜“那管书的人”只不过中学毕业,家境不好,没读完大学。他惊诧说:“可是她不但英文好,还懂法文。图书室里的借书规则,都是她写的,工楷的毛笔字,非常秀丽。”有一天,彦成发现了大事似的告诉丽琳:“那管书的人你知道是谁?她就是姚小姐!”
丽琳也听说过姚小姐,不禁好奇地问:
“怎麽样儿的一个人?美吧?”
“美?”彦成想了半天。“她天天穿一套灰布制服,像个三十岁的人──不是人老,是样子老;看着也满顺眼的,不过我没细看。”
丽琳相信彦成说的是真话,可是她为了要看看姚小姐,乘彦成要到图书室去还一本到期的书,就跟着同去。这是她第一次到图书室。姚宓和她的助手郁好文同管图书出纳,姚宓抽空还在编目。丽琳看见两个穿灰布制服的,胖的一个大约是郁好文,她正在给人找书,看见又有人来,就叫了一声“姚宓”。另一个苗条的就站起来,到柜台边接过许彦成归还的书,为他办还书手续。丽琳偷眼看这姚宓,她长得三停匀称,五官端正,只是穿了这种灰色而没有式样的衣服,的确看老。姚宓见了丽琳,就一本正经地发给她一个小本子请她填写。她说:“这是借书证,您还没领吧?”她说完就回到后面去编目了,对他们夫妇好像毫无兴趣,只是例行公事。
丽琳放了心,回家路上说:“干吗穿那麽难看的衣服呀!其实人还长得顶不错的。”她随就把姚宓撇开了。
研究社的成立大会上,丽琳看见彦成眼睛直看着她背后,又和不知谁打招呼似的眼睛里一亮,一笑。她当时没好意思回头,回家问彦成跟谁打招呼。彦成老实说,没跟谁打招呼。
“我看见你对谁笑笑。”
“我没笑呀。”彦成很认真地说。
“我看见你眼睛里笑一笑。”
彦成死心眼儿说:“眼睛里怎麽笑呀?得脸上笑了眼睛才笑呢。不信,你给我笑一个。”
丽琳相信彦成不是撒谎。彦成从不对她撒谎,只对他妈妈撒谎,撒了谎总向丽琳招认自己撒谎。可是,这回彦成看完姚宓的记录,眼睛里对她一笑,和研究社成立会那天的表情正是一样。
吃饭的时候,她试探着说:
“姚小姐真耐看;图书室那个旮旯儿里光线暗,看不清。”
彦成很有兴趣地问:“怎麽耐看?”
“问你呀!你不是直在看她吗?”
彦成惶恐道:“是吗?”他想了一想说:“我大概是看了,因为──因为我觉得好像从来没看见过她。”
“你过不了三天两天就上图书室,还没看够?”
“我只能分清一个是郁好文,一个是姚宓。我总好像没看清过她似的。”
“没看清她那麽美!看了还想看看。”丽琳酸溜溜地说。
“美吗?我没想过。”彦成讲的是老实话。可是他仔细一想,觉得丽琳说得不错。姚宓的脸色不惹眼,可是相貌的确耐看,看了想再看看。她身材比丽琳的小一圈而柔软;眼神很静,像清湛的潭水;眉毛清秀,额角的软发像小儿的胎发;嘴角和下颔很美很甜。她皮肤是浅米色,非常细腻。他惭愧地说:
“丽琳,下次你发现我看人,你提醒我。多不好意思呀。我成了小孩子了。”
丽琳心上虽然还是不大舒服,却原谅了彦成。
饭后她说:“彦成,你的工作计划拟好了吗?借我看看好不好?”
彦成说,拟好了没写下来,可是计划得各定各的,不能照抄,他建议和丽琳同到图书室去找些资料,先看看书再说。
图书室里不少人出出进进,丽琳想他们大概都是为了拟定工作计划而去查找资料的。他们跑到借书的柜台前,看见施妮娜也在那儿站着。江滔滔在卡片柜前开着抽屉乱翻。施妮娜把手里的卡片敲着柜台,大声咕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