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下头想,他怎麽也来了?是不是来看我?在那青草丛里,我对他讲过学校要开游艺会和我要表演的事了吗?如果他不是来看我,又是来看谁的呢?
我蹲在妈妈的脚旁太久,妈妈轻轻地踢了我一脚说:
“起来呀!你在找什麽?”
我从座位下站起身,挨着妈妈坐下来,低头轻轻的吃沙果,眼睛竟不敢向右前方看去。妈妈笑笑说:
“你不是说今天是特别日子,童子军不管同学吃零食的事吗?为什麽还这麽害怕?”
“谁说怕!”我把身子扭正过来。
这个大沙果是很难吃完的,因为我的牙!我吃着沙果,一边看台上,一边想事。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他的弟弟!一定是他的考第一的弟弟在我们学校,就是考第一领毕业证书的那个!我差点儿喊出来,幸亏沙果堵在嘴上,我只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游艺会彷佛很快的就闭幕了,我们都很舍不得的离开学校回家。回家来,我还直讲游艺会的事情,说了又说,说了又说,好像这一天的快乐,我永远永远都忘不了。爸爸很高兴,他说我这次期考居然进到十名以内了,要买点儿东西鼓励我,爸说:
“要继续努力啊!一年年的进步上去,到毕业的时候,要像今天那个考第一的学生,代表同学领毕业证书。想一想,那位同学的爸爸坐在来宾席上,该是多麽高兴呀!”
“他没有爸爸!”我突然这样喊出来,自己也惊奇了,他准是我所认为的那个人的弟弟吗?幸亏爸爸没有再问下去。但是这时候却引起我要到一个地方去的念头。晚饭吃过了,天还不太晚,我溜出了家门。
在门外乘凉的人很多,他们东一堆,西一堆的在说话,不会有人注意我。我假装不在意的走向空草地去。草长得更高,更茂盛了,拨开它,要用点力气呢!草丛很暗,我不知道为什麽要到这里来,也不知道他在不在,我只是一股子说不出的劲儿,就来了。
他没有在这里,但是墙角可还有一个油布包袱,上面还压了两块石头。我很想把石头挪开,打开包袱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麽东西,但是我没敢这麽做。我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想了一会儿,眼睛竟湿了。我是想,夏天过去,秋天、冬天就会来了,他还会常常来这里吗?天气冷了怎麽办?如果有一天,他的弟弟到外国去读书,那时他呢?还要到草地来吗?我蹲下来,让眼泪滴在草地上,我不知道为什麽会这麽伤心?我曾经有过一个朋友,人家说她是疯子,我却是喜欢她。现在这个人,人家又会管他叫什麽呢?我很怕离别,将来会像那次离别疯子那样地和他离别吗?
地上有一个东西闪着亮,我捡起来看,是一个小铜佛,我随便地把它拿在手里,就转身走出草地了。
经过大槐树底下的时候,一个戴着草帽穿着对襟短褂的男人向我笑眯眯的走过,他说:
“小姑娘,你手里拿的是什麽玩意儿呀?我看看行吗?”
有什麽不行呢,我立刻递给他。
“这是哪儿来的?你们家的吗?”
“不是,”我忽然想起这不是我家的东西,我怎麽能随便拿在手里呢!於是我就指着空草地说:
“喏,那里捡来的。”
他听了点点头,又笑眯眯的还给我,但是我不打算要了,因为回家去爸爸知道在外面捡东西也会骂的,我便用手一推,说:
“送给你吧!”
“谢谢你哟!”他真是和气,一定是个好人啦!
六
天气闷热,晚上蚊子咬得厉害,谁知半夜就下了一场大雨,一直下到大天亮。我们开完游艺会放三天假,三天以後再到学校去取作业题目,暑假就开始。今天不用上学了。
雨把院子刷洗了一次,好乾净!墙边的喇叭花被早晨的太阳一照,开得特别美。走到墙角,我忽然想起了另一个墙角。那个油布包袱,被雨冲坏了吗?还有他呢?
我想到这儿,就忍不住跑出去,也不管会不会被别人看见。青草还是湿的,一拨开,水星全打到我的身上来,脸上来。
他果然在里面!但他不是在游艺会上的样子了,昨天他端端正正的坐在礼堂里,腰板儿是直的,脖子是挺的。现在哪!他手上是水和泥,秃头上也是水珠子。他坐在什麽东西上,两手支撑着下巴,厚厚的上嘴唇咬着厚厚的下嘴唇,看见我去了,也没有笑,他一定是在想他的心事,没有理会我。
好一会儿,他才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