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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部来了个年轻人(5)

作者:王蒙

林震说:“你别光发牢骚,你批评他,也可以向上级反映。上级绝不允许有这样的厂长。”

魏鹤鸣笑了,问林震:“老林同志,你是新来的吧?”

“老林”同志脸红了。

魏鹤鸣说:“批评不动!他根本不参加党的会议,你上哪儿批评去?偶尔参加一次,你提意见,他说:‘提意见是好的,不过应该掌握分寸,也应该看时间、场合。现在,我们不应该因为个人意见侵占党支部讨论国家任务的宝贵时间。’好,不占用宝贵时间,我找他个别提,于是我们俩吵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向上级反映呢?”

“一九五四年我给纺织工业部和区委写了信,部里一位张同志与你们那儿的老韩同志下来检查了一回。检查结果是:‘官僚主义较严重,但主要是作风问题。任务基本上完成了,只是完成任务的方法有缺点。’然后找王清泉‘批评’了一下,又鼓励了一下我开展自下而上的批评的精神,就完事了。此后,王厂长有一个来月对工作比较认真,不久他得了肾病,病好以后他说自己是‘因劳致疾’,就又成了这个样子。”

“你再反映呀!”

“哼,后来与韩常新也不知说过多少次,老韩也不搭理,反倒向我进行教育说,应该尊重领导,加强团结。也许我不该这样想,但我觉得,也许要等到王厂长贪污了人民币或者强奸了妇女,上级才会重视起来!”

林震出了厂子再骑上自行车的时候,车轮旋转的速度就慢多了。他深深地把眉头皱了起来,他发现他的工作的第一步就有重重的困难,但他也受到一种刺激,甚至是激励——这正是发挥战斗精神的时候啊!他想着想着,直到因为车子溜进了急行线而受到交通民警的申斥。

吃完午饭,林震迫不及待地找韩常新汇报情况。韩常新有些疲倦地靠着沙发背,高大的身体显得笨重,从身上掏出火柴盒,拿起一根火柴剔牙。

林震杂乱地叙述他去麻袋厂的见闻,韩常新脚尖打着地不住地说:“是的,我知道。”然后他拍一拍林震的肩膀,愉快地说:“情况没了解上来不要紧,第一次下去嘛,下次就好了。”

林震说:“可是我了解了关于王清泉的情况。”他把笔记本打开。

韩常新把他的笔记本合上,告诉他:“对,这个情况我早知道。前年区委让我处理过这个事情,我严厉地批评过他,指出他的缺点和危险性,我们谈了至少有三四个钟头……”

“可是并没有效果呀,魏鹤鸣说他只好了一个月……”林震插嘴说。

“一个月也是效果,而且绝不止一个月。魏鹤鸣那个人思想上有问题,见人就告厂长的状……”

“他告的状是不是真的?”

“很难说不真,也很难说全真。当然这个问题是应该解决的,我和区委副书记李宗秦同志谈过。”

“副书记的意见是什么?”

“副书记同意我的意见,王清泉的问题是应该解决也是可能解决的……不过,你不要一下子就陷到这里边去。”

“我?”

“是的。你第一次去一个工厂,全面情况也不了解,你的任务又不是去解决王清泉的问题。而且,直爽地说,解决他的问题也需要更有经验的干部,何况我们并不是没有管过这件事……你要是一下子陷到这个里头,三个月也出不来,第一季度的建党总结还了解不了解?上级正催我们交汇报呢!”

林震说不出话。

韩常新又拍拍林震的肩膀:“不要急躁嘛!咱们区三千个党员,百十个支部,你一来就什么问题都摸还行?”他打了个哈欠,有倦意的脸上的粉刺涨红了:“啊——哈,该睡午觉了。”

“那,发展工作怎么再去了解?”林震没有办法地问。

韩常新又去拍林震的肩膀,林震不由得躲开了。韩常新有把握地说:“明天咱们俩一齐去,我帮你去了解,好不好?”然后他拉着林震一同到宿舍去。

第二天,林震很有兴趣地观察韩常新如何了解情况。三年前,林震在北京师范上学的时候,出去当过见习教师,老教师在前面讲,林震和学生一起听,学了不少东西。这次,他也抱着见习的态度,打开笔记本,准备把韩常新的工作过程详细记录下来。

韩常新问魏鹤鸣:“发展了几个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