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成敢和能不够这样说话,在三里湾还是新闻,在场上做活的人们,都停了工就地站着看他们,可是没有一个人跑去劝架,都想让能不够去受一次训。
满喜就在他们场上帮忙,觉着不去劝一下太不好看,只得假意随后赶去。
调皮的袁小旦又说:“天成老汉也革了命了。”
袁天成走得快,能不够追得快,满喜在后边喊得快。满喜喊:“快回来吧!不要闹了!老两口子吵个嘴算不了什么!……”不过腿上不加劲,故意装作赶不上。他看到袁天成进了旗杆院,准备等能不够也进去的时候背地里给她鼓两下掌,可惜能不够没有走到旗杆院门口,就坐到路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了。满喜想:“你怎么不加油呢?”
能不够闹气有锻炼:你不要看她有时候好像已经不顾生死了,实际上她的头脑还很清楚,能考虑到当前的形势是否对自己有利。这次她一方面追着袁天成,一方面想到以下的几个条件:第一,自己的名声自己知道;第二,有翼的革命又给自己的脸上涂了一层石灰;第三,和老天成说话的理论根据,拿到旗杆院去站不住。她想到了这些条件,早已想退兵了,可是老天成不退,由不了她。她一路上回头偷看了满喜好几次,见满喜只嚷嚷不快跑,暗骂满喜不热心。她见老天成进了旗杆院,觉着大势已去,只剩下一线希望就是自己不要进去让满喜追进去把老天成劝回来,所以才坐到路旁的石头上。满喜这个调皮鬼似乎猜透了能不够的心事。他不再去追袁天成,却反拉住能不够的胳膊说:“婶婶!拉倒吧!回去吧!叔叔是个老实人,不要再跟他闹了!”拉住了被告让原告去告状,和抱住一个人让另一个人放手打是一个样,能不够越觉着不妙了。她恨透了满喜,可是在眼前看来还只能依靠这位自己觉得不太可靠的人帮帮忙。她向满喜说了老实的了。她低声说:“你不用拉我,先到旗杆院拉你叔叔去!”满喜笑着丢了手,往旗杆院去。
袁天成走进旗杆院前院,见北房闭着门,里边却有人说话。他推门进去,看见党、团支委,正、副社长全都在场。金生见他来势很猛,问他什么事,他说:“我要和能不够离婚!请调解委员会给我写个证明信!”金生笑了笑说:“好吧!待一会让永清叔给你们调解调解!你且回去吧!现在这里正开着个很重要的会议!等这里完了再说吧!”“不能分出个人来吗?”“不能!这次会议太重要了!”袁天成听金生这么说,也只好走出来。他返到院里,正碰上满喜走进去。
满喜说:“叔叔!不要闹了!婶婶说她愿意拉倒!”袁天成说:“不行!她愿意也不行了!这次总得弄个彻底!等这里的会开完了,马上就要谈我们的事!”说着就往外走。
满喜总算个好心肠的人。他平常不赞成能不够,只想让她吃点亏,这次能不够自动让步了,他就又诚心诚意帮着她了事。他跟在袁天成后边劝袁天成私下了一了拉倒,不要再到调解委员会去。他们一出旗杆院大门,能不够看见他们就放了心,没有等他们走到跟前自己便息了旗鼓低着头走回家去。满喜劝天成丢过手仍然去打场,天成说:“不不不!你请回去吧!场不打了!这次要拉倒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哩!”说着也往自己家里走。满喜见劝不下他,也跟着他到他家里去。
小俊自从她妈走出去之后,对外边传来的消息也放心不下,也学了她妈的办法关起大门来躲在门里听流言,直到她妈回来叫门她才把门开开。门开了,满喜和天成也正赶到。
满喜看见小俊的眼圈子有点红,顺便问了一声“二嫂你怎么……”,不过话一出口就想到叫得不对,同时发现小俊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脖子根,才赶紧改口说:“对不起,我怎么又乱叫起来了!”小俊没有回话,低下头去。满喜不好意思再看她的神色,似乎看见滴下几点泪去。
能不够什么也没有说,走进去了。袁天成什么也没有说,也走进去了。满喜再没有说什么,也走进去了。小俊觉着奇怪:“爹不是打场去了吗?怎么空手回来了?妈向来是不参加打场的,怎么跟爹相跟着回来?要说他们吵过架吧,妈的脸上怎么没有一点杀气?满喜一脸正经的样子跟着他们,又是来干什么?”她正东猜西猜摸不着头脑,恰好碰上她十三岁的弟弟也揉着眼睛赶回来。她拉住弟弟问了半天,才大体问明了她爹妈在场上发生的事故——至于到旗杆院去的一段,连她弟弟也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