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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黑结婚(80)

作者:赵树理

天成向叫他们的那个人说:“你回去请委员们散了吧!就说满喜给我们调解了!”

满喜说:“起晌了(即睡午觉时间过去了),我还要给大年收玉蜀黍去。”

三十 变糊涂为光荣

灵芝和玉生订过婚,有翼和天成革了命的第二天(九月二十号)又是个休息日,上午又是在旗杆院前院搭起台开大会。

早饭以后,大家正陆续往旗杆院走的时候,干部们照例在北房里做开会的准备。

这天负责布置会场的是灵芝。灵芝参加这次布置工作的心情和以前不同——因为休息日是社里的制度,社外人只是自由参加,上次她还是社里用玉梅换来帮忙的工,这次她爹已经入了社,她又和玉生订了婚,娘家婆家都成了社里的人,她便感觉到她是主人,别人也觉得她不只是会计,而且是社里的秘书。

台后的布幕中间,并排挂着一张画和一张表——画还是老梁的三张画中的第二张,准备讲到开渠问题说明地点时候用;表是说明近十天来扩社成绩的,是灵芝制的,为了让远处也看得见,只写了几行大字,说明户口、土地、牲畜等和原来的比较数字。

先到的人们,一方面等着别人,一方面个别地念着:“……原五十户、增七十一户、共一百二十一户……原七百二十亩、增一千二百一十五亩、共一千九百三十五亩……原五十八头、增……”

一会,人到得差不多了。有人问灵芝说:“怎么还不开会?”灵芝告他们说因为魏占奎到县里去取个重要的东西还没有回来。灵芝问八音会的人都来了没有,有人告她说只缺个打鼓的。打鼓的就是外号叫“使不得”的王申老汉。灵芝又问王申的孩子接喜,接喜说:“他身上有点不得劲,不会来了。”另外有知道情况的人说:“有什么不得劲?还是思想上的毛病!”灵芝说:“思想上没有什么吧?他已经报名入社了!”又有人说:“就是因为那个才有了毛病!”灵芝把他们的话反映给在北房里开会的干部们,金生和张永清都忙着跑到台上来问,才问明了毛病出在张永清身上。

原来十号以后,参加在沟口那个小组里讨论扩社问题的干部是张永清。有个晚上,王申老汉说他不愿意和大家搅在一块做活,张永清说:“组织起来走社会主义道路是毛主席的号召。要是不响应这个号召,就是想走蒋介石路线。”到了报名时候,王申老汉还是报了,不过报过以后又向别人说:“我报名是我的自愿,你们可不要以为我的思想是张永清给打通了的!全社的人要都是他的话,我死也不入!我就要看他怎么把我和蒋介石那个王八蛋拉在一起!”

问明情况之后,金生埋怨张永清说:“你怎么又拿大炮崩起人来了?是光崩着了这位老人家呀,还是也崩着别人了?”没有等他回答,沟口那些人说:“没有崩着别人,因为别人表明态度在前!”张永清说:“这我完全没有想到!我得罪了人家还是我自己请他去!”说着就要下台。金生说:“你不要去了!咱们还有要紧事要谈!我替你找个人去,等请来了你给老汉赔个情!”他向台下问:“我爹来了没有?”宝全老汉从团在一块吸烟的几个老汉中间站起来说:“来了!”金生便要求他替张永清去请王申老汉去,别人也都说他去了管保请得来。宝全老汉去了。

金生和永清正要返回去,有翼站起来说:“现在还能不能报名入社呢?”金生说:“当然可以!你们家也愿意入了吗?”“不!光我入!我就要和家里分开了!”金生看见有余也在场,就问有余说:“有余!怎么样?你们已经决定要分了吗?”有余无可奈何地看了有翼一眼说:“唉!分就分吧!到了这种出事故的时候了!”金生说:“你们分家的事我不太了解,不过我可以告你说社里的规矩:在每年春耕以前,不论谁想加入,社是不关门的!”

小反倒袁丁未站起来说:“我也要报名!我的思想也打通了!”金生也说可以,满喜喊了一声“不要!”金生向满喜说:“应该说欢迎,怎么说不要呢!”满喜说:“他昨天把他的驴卖了!”永清说:“那自然不行了!”金生说:“本来到银行贷款买牲口也跟把你的牲口给你作价出息一样,只是你既然这样做,就证明你不信任社。要收一个不信任社的社员,对社说来是不起好作用的!迟一迟等你的思想真正打通了再说吧!”有人说:“迟迟也不行!想入社他再买回个驴来!”又有人说:“把驴价交出来也行!”小反倒说:“把驴价交出来也可以!一百万块钱原封未动一个也没有花!”范登高说:“一百万?闭住眼睛也卖它一百五十万!”小反倒说:“不不不!真是一百万!税款收据还在我身上!”满喜说:“你就白送人吧还怕没有人要?”登高问:“卖给谁了?”小反倒说:“买主我也认不得!有余他舅舅给找的主!”有人说:“老牙行又该过一过年了!”金生说:“这样吧:你的思想要是真通了,卖了一百万就交一百万也行!反正交多少就给你按多少出利!”小反倒两眼瞪着天不说话了。满喜又问他说:“想什么?五十万块钱只当放了花炮了!要入社,少得上五十万本钱的利息;要不入,再贴上五十万还买不回那么一个驴来?”别的人都乱说:“放花炮还能听听、看看”,“要卖给我我出一百六十万”,“小反倒不会再去反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