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经典文学 > 白鹿原(253)

白鹿原(253)

作者:陈忠实

忠实用钢笔划上了一个粗粗的句号,然後插上笔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眼竟是湿润的潮热。──

过了年即九二年的三月间,我收到了忠实的来信。他在信里说到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白鹿原》的创作情况,还说他很看重这部作品,也很看重《当代》杂志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态度,在我们表态之前,他不想把这部倾注了他多年心血的长篇小说交给别的杂志和出版社,希望我们尽快派人到西安去看稿。後来,《当代》杂志的洪清波和人文社当代文学一编室的负责人高贤均便受命到西安去取回厚厚的一摞《白鹿原》的手稿。按照三级审稿的规定,当时《当代》杂志有洪清波、常振家、朱盛昌和我按流水作业的办法看稿,负责出书的当代文学一编室则有刘会军、高贤均、李曙光参与其事。尽管对稿件有过一些具体的意见,但在总体上所有参与此事的同仁都认识到这是我们多年企盼的一部大作品。由於它那惊人的真实感,厚重的历史感,典型的人物形象塑造和雅俗共赏的艺术特色,使它在当代文学史上必然处在高峰的位置上。由此,我们一致认为应该给它以最高的待遇,即在《当代》杂志连载,并由人文社出版单行本。一九九二年八月上旬,朱盛昌签署了在《当代》

一九九二年第六期和一九九三年第一期连载《白鹿原》的终审意见;一九九三年一月十八日,我作为书稿的终审人签署了这样的审读意见:“这是一部显示作者走向成熟的现实主义巨着。作品恢弘的规模,严谨的结构,深邃的思想,真实的力量和精细的人物刻画(白嘉轩等人可视为典型),使它在当代小说林中成为大气(磅礴)的作品,有永久艺术魅力的作品。应作重点书处理。”《白鹿原》在一九九三年六月出书。

一九九二年春天陈忠实在他家院子里的梨花绽放前大约一个礼拜,把《白鹿原》的手稿郑重地交给高贤均和洪清波,同时就有一句久蓄於心的话涌到唇边:我连生命一起交给你们了。

现在,他视同生命一般的皇皇巨着虽然受到过一些有相当道理的批评,也受到一些误解,受到过某种有形、无形的压制,然而,《白鹿原》毕竟一出世便无可置疑地拥有了当代文坛多年罕见的震撼千千万万读者的轰动效应。它被誉为“一代奇书”,“放之欧亚,虽巴尔扎克、斯坦达尔,未肯轻让”(范曾语)的巨着,是“比之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并不逊色”(梁亮语)的大作品。《白鹿原》在中国当代文坛上,毫无疑问是小说丛林中的一棵枝叶茂盛、葳蕤光辉的大树,确确实实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风光无限、撼人心魄的高峰。

完成了《白鹿原》这件重活,大活,绝活,陈忠实不但超越了自己,也在一定意义上超越了他的老师柳青。绝不是忠实的学问比老师大,而是他有了超越老师、走自己的路的觉悟之後,作了坚韧不拔的几近十年的顽强奋斗(石家庄一位医生或护士在信中说:“我想写出这本书的人不累死也得吐血──不知你是否活着还能看到我的信麽?”);还因为时代不同了,忠实有了更多的参照,更少的束缚,有了更自由的创作条件。

陈忠实当之无愧地得到了许多荣誉,理所当然地享誉海内外。现在,他那颗沉重的心可以放宽松一些了,他有理由发出欣慰的笑声了,他脸上那深深的刀刻似的皱褶似乎也该舒展一些了吧?!

一个真实本色的陈忠实从七十年代初开始,我和忠实已经有了二十多年的交谊。老朋友之间的来往、聊天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但像今年十月间真正为了写文章而坐在一起单独对话,却还是第一次。

忠实告诉我,一九九二年春天,交出了他视为生命的《白鹿原》手稿,他这才比较心安地重锁了老家的院门,返回西安省作协的大院里。从此一家人才又重新生活在一起。

一九九三年六月,和《白鹿原》单行本出版几乎同时,他被选为陕西省作家协会主席。从此,他便以主要的精力投身於作协机关的日常工作,如机制、人员的调整,六层办公大楼的筹建,陕西文学队伍的建设等等。就个人而言,他认为最要紧的还是以沉静的心态读书和写点散文。为此,他给自己立下了三条约律:不再接受采访,不再关注对以往作品的评论,一般不参加那些应酬性的集会。“作家不能像明星那样,老上电视、传媒,让读者观众老看他那张老脸有什麽意思嘛!作家归根结底是通过作品和读者交流。在作品之外的热炒,当作名人在各种媒体上曝光绝对没啥好处。文学的事业只能靠文学本身去完成嘛。”忠实一脸诚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