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星说:“想来实难,这忘八要被人骂了。”朱吉道:“他人怎生知道难道我来骂你。这露水夫妻,也是前世种的。自古三世修来同一宿,又曰千里姻缘使线牵。我和你是强不得的,若是得他喜欢之时,后来享用不尽。”
伍星起身作别,回到家中。见了妻子问曰:“你今日午上可往井边汲水么?”莲姑道:“因做饭汲水,我去汲的。正汲完了提水归家,不想正撞着朱公子。他便立定了脚直看我,闭上门方去。有这般样一个书呆,你道真可笑么?”伍星叹了一口气,不说。莲姑见丈夫不乐,便问为何着恼。伍星把朱吉厉害之言,前前后后一一说了。莲姑道:“这般事如何做得。自古道,欲人不知,除非莫为。一被人知,怎样做人?”伍星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此事今晚从他,性命可保。待我悄悄去到杭州海宁,租下一间住房,家伙什物早先移去,安顿定妥了,与兄弟说知,一溜风去了,方可免祸。若不如此,恐萧墙祸起矣。”莲姑道:“羞人答答,怎生干着这般事来。”伍星道:“不然,自己浑家肯送与别人睡的!祇是保守你我性命之计,祇索从此罢了。”
夫妻二人正商议间,天色看看晚将下来。祇见朱吉推门进来,笑吟吟道:“恭喜,公子说道你是忠厚人,着我送十两白银,红绿纱二匹,与嫂做衣服穿。”伍星道:“精精晦气,汲出一桶水儿,做出这般大事。”一边说话,把这银纱收了进去,连忙将钱买些酒肴请朱吉吃着。
说说道道,不觉黄昏。朱吉催了莲姑,往后门从私路而去。进了朱衙后门,领他到公子外书房坐下。祇见书房里面,果见朱公子来,笑嘻嘻上前作揖。莲姑还礼,朱吉棒出酒盒,放在灯前,朱吉出门去了。公子拴上房门,便斟了酒一杯,送与莲姑。自己吃了一杯坐下,叫伍娘子请,莲姑祇是假意不吃,公子再三劝他,略哈一口儿放下。公子自吃了几杯,走到身边劝他,祇是不吃。被公子抱至床沿,扯下小衣,推倒床上,云雨起来。
洞房幽,平径绝。拂袖出门,踏破花心月。钟鼓楼中声未歇,欢娱佳境,
佳人何曾怯。拥香衾,情两结。握雨携云,暗把春偷设。苦短良宵容易别
,试听紫燕深深说。玉漏声沉人影绝,素手相携,转过花阴月。莲步轻移
娇又歇,怕人瞧见,欲进羞还怯。口脂香,罗带结,誓海盟山,尽向枕边
设。可恨鸡声催晓别,临时犹自低低说。须臾,雨住云停,脱衣就枕。到五更,重整余情。天明起身,公子自送莲姑归家。自此,或时来接,或时间隔几日。两下做起,算来也有一个月了。
莲姑一日与丈夫说:“你如今作速往杭州租下房屋,快快回来,与你商议。”伍星取些盘缠银子,往杭州不题。
且说朱公子一日自来要接莲姑到家,莲姑道:“我那丈夫嗔我与你做了勾常。朱吉管家原说公子抬举我们一场富贵,如今弄得衣食反艰难了。我便说公子是个贵人,他怎生肯食言,祇是我不曾开口,说他忘怀了。如今你打听外边有甚么好做的生意,我与公子借百十两银子,与你做本钱,趁将出来,祇要准准还他便了。他今日欢欢喜喜,往宁波间做鲞鱼的生意去了。若是回来,要公子扶持他一番,也是抬举我一场。”公子笑道:“这百把银了,极是小事。今晚你到我家下去睡。”莲姑道:“今晚家下无人,你寻别人去罢。”公子道:“我想着你,要与你睡哩。”莲姑道:“我这边房屋虽小。且是精洁,祇没有好铺陈。你着朱吉另取一副被褥来到我家睡了罢。”公子进房一看道:“果然精洁。”随到家中,忙着朱吉取了被褥酒肴,摆在伍家。莲姑故意放出许多妖娆体态,媚语甜言,奉承他这一百两银子。朱公子十分着迷,莲姑又去取了他头上一枝金挖耳,到晚来,二人做事比每常大不相同。公子间道:“与你相好月余,并不曾见你如此有趣。缘何今晚这般有兴?”莲姑道:“在你家书房做事,恐隔墙有耳,故不放胆。今在我家,两边又无近邻,止得你我两个,还怕谁人拘束怎的!”公子道:“原来为此。”从此再不到家中去也。自此,把这朱公子弄得火热,无日不来。
且说伍星一到杭州,他道此处乃省会之地,若居于此,恐乡试秀才或衙门人役往来,看见反为不妙。不如往海宁县中住下,那个寻得我着!竟搭了船,往海宁县北寺前赁下一问住房,交了房银,遂往温州归来。不祇一日到家,见了妻子,把海宁租房一事,说与妻子得知。莲姑把借他一百两银子,并假说宁波做鲞之事一一说了,道:“银子已拿来,我已载在箱中。你快去接了二叔,与他一别,我们便可去了。”伍星去营中。寻着兄弟到家,把朱公子之事,从头至尾说得明明白白。“如今嫂嫂着我来请你回家作别。”说得话完,早已到了。见了嫂嫂,莲姑预先办下酒肴,摆将出来,三人坐下。伍云一边吃了,一边想,怒气冲冲,控不住一腔恶气。他道:“哥嫂在,那厮势大,当他不起。你今得了一百两银子,竟自逃去。他一时怎肯干休,他必然要来寻我。那时我必杀他,断然偿命。倘是不致相杀,竟告了我,要我招成哥嫂那里去了,我怎肯说出,动起刑法来,又要吃苦。我已定下一计在此,但事未成,不可先说,恐机不密祸先至耳。到明日,我先到把总名下告病,退了兵粮。哥哥明日先雇下船,把要紧之物,俱搬放船中,临期空身下船,竟去便了。”当日酒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