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芝道:“姐姐此言,妹子真真佩服!当日我因人说射鹄子只要准头,不论样子,所以我只记了‘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孩’这两句,随便射去,那里晓得有这些讲究!”亚兰道:“妹妹,你要提起‘左手如托泰山’这句,真是害人不浅!当日不知那个始作俑者,忽然用个‘托’字,初学不知,往往弄成大病,实实可恨!”琼芝道:“若这样说,姐姐何不将这‘托’字另换一字哩?”亚兰道:“据我愚见,‘左手如托泰山’六字,必须废而不用才好。若案此句,‘托’字另换一字,惟有改做‘攥’字。虽说泰山不能下个‘攥’字,但以左手而论,却非‘攥’字不可。若误用托字,必须手掌托出。手掌既托,手背定然弯曲。手背既弯,肘也因之而翻,肩也因之而努。托来托去,肘也歪了,肩也高了。射到后来,不但箭去不准,并且也不能执弓,倒做了射中废人。这托字贻害一至于此。你若用了‘攥’字,手背先是平正,由腕一路平直到肩,毫不勉强,弓也易合,弦也靠怀,不但终身无病,更是日渐精熟。这与托字迥隔霄壤了。”玉蟾道:“妹子也疑这个托字不妥,今听姐姐之言,真是指破迷团,后人受益不浅。”绿云道:“据妹子意思,只要好准头,何必讲究势子,倒要费事?”亚兰道:“姐姐这话错了。往往人家射箭消遣,原图舒畅筋骨,流动血脉,可以除痼疾,可以增饮食,与人有益的。若不讲究势子,即如刚才紫芝妹妹并不开弓,却用扯弓,虽然一时无妨,若一连扯上几天,肩肘再无不痛。倘不下腰,不下气,一股力气全堆胸前,久而久之,不但气喘心跳,并且胸前还要发痛,甚至弄成劳伤之症。再加一个‘托’字,弄的肘歪肩努,百病丛生,并不是学他消遣,倒是讨罪受了。”唐闺臣道:“姐姐这番议论,真可算得‘学射金针’。”
众人离了箭道,丫环请到百药圃吃点心。大家都走进坐了。春辉道:“昨日若不是紫芝妹妹耽搁半日,还可多对许多好花。”紫芝道:“我一心只想翡翠镯子,那知青钿妹妹同他们谈论算法,滔滔不断,再也说不完。”闺臣道:“适因算法,偶然想起家父当日曾在智佳访问筹算,据说有一位姓米的精于筹算,又善笔算,久已带着女儿来到中原,自然就是兰芬姐姐了。可惜这一向匆忙,也未细细请教。”米兰芬道:“家父向在家乡,筹算、笔算俱推独步。妹子自幼也曾习学,却不甚精。将来无事,大家谈谈,倒可解闷。”青钿道:“昨日那里知道却埋没这一位名公,真是瞎闹!”因指面前圆桌道:“请教姐姐,这桌周围几尺?”兰芬同宝云要了一管尺,将对过一量,三尺二寸。取笔画了一个“铺地锦”:
画毕,道:“此桌周围一丈○○四分八。”春辉看了道:“闻得古法‘径一周三’,是么?”兰芬道:“古法不准。今定‘径一周三一四一五九二六五’,甚精。只用‘三一四’三个大数算的。”春辉道:“若将此桌改做方桌,可得多长、多宽?”兰芬道:“此用圆内容方算,每边二尺二寸六分。”
宝云指桌上一套金杯道:“此杯大小九个,我用金一百二十六两打的,姐姐能算大小各重多少么?”兰芬道:“此是‘差分法’。法当用九个加一个是十个,九与十相乘,共是九十个,折半四十五个,作四十五分算。用‘四归五除’除一百二十六两,得二两八钱,此第九小杯,其重如此。”因从丫环带的小算袋内取出二、八两筹摆下,用笔开出,大杯重二十五两二钱,次重二十二两四钱,三重十九两六钱,四重十六两八钱,五重十四两,六重十一两二钱,七重八两四钱,八重五两六钱。宝云看那两筹,只见写着:
宝云道:“据这二筹,自然是一二如二,至二九一十八。那八筹是一八如八,至八九七十二了。但姐姐何以一望就知各杯轻重哩?”兰芬道:“刚才我用四归五除,得了小杯二两八钱数目,所以将二、八两筹一看就知了。你看第一行‘二八’两字,岂非末尾小杯斤重么?第九行‘二五二’就是头一个大杯。其余七杯计重若干,都明明白白写在上面。”宝云道:“第九行是‘一八七二’,怎么说是‘二五二’哩?”兰芬道:“凡两半圈上下相合,仍算一圈。即如第九行中间‘八七’二字,凑起来是‘一五’之数,把‘一’归在上面一圈,岂非‘二五二’么?”宝云点头道:“我见算书中差分法,有递减、倍减、三七、四六等名,纷纷不一,何能及得这个明白了当!筹算之精,即此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