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芳道:“课传一切,蒙姐姐指教,略知一二。至于怎样断法,还求姐姐讲讲。”芸芝道:“课体不一,事务纷纭,虽云课止七百有二,但时有不同,命有不同,断法岂能一定?若撮其大略,总不外乎‘生’‘克’‘衰’‘旺’‘喜’‘忌’六字。苟能透彻此理,无论所占何事,莫不一望而知。姐姐细心体察,慢慢自能领会。”再芳道:“姐姐何不将这六字大略谈谈哩?”芸芝道:“妹子新著一部《大六壬类纂》,上面无一不备,将来拿去,姐姐一看就明白了。”紫芝在窗内喊道:“我明白了!”把二人吓了一跳。芸芝回过头来,见是紫芝,不觉变色道:“这里空空的,我们坐在此处,就是没人惊吓,心里也觉胆怯,那里禁得冒冒失失这一声?此时心里跳个不住。要像这样顽法,不顾人死活,这可了不得了!”紫芝道:“姐姐,你不怪自己,反来怪人。”芸芝道:“为何倒怪我自己?”紫芝道:“你的课既灵,刚才在此坐时,为何预先不起一课?若课中知我躲在窗内,岂不省此一惊么?”芸芝道:“要像这样处处起课,将来喝碗茶、吃杯酒,还要问问吉凶哩。”紫芝道:“姐姐莫气,我说个笑话你听。”芸芝把手按住两耳道:“罢,罢,罢!我不听!”紫芝道:“你不听,我改日再说。”
说罢,走到金鱼池边。只见唐闺臣、陶秀春、纪沉鱼、蒋星辉、掌骊珠五人都在池边垂钓。紫芝道:“池内菱藕甚多,你们莫非借垂钓为名,偷吃蟠桃么?”掌骊珠道:“你要赖人做贼,也把谎儿撒的完全些!如今才交四月,不但藕是老的没人吃,就是菱角也未出世哩。”蒋星辉道:“菱藕虽未见,我倒看见有枝血紫的灵芝,可惜被狗衔了去。”陶秀春道:“这句骂的有点意思。”紫芝要想编个笑话回他,偏又想不出,因向闺臣道:“姐姐可曾钓几个?”纪沉鱼道:“闺臣姐姐未曾垂钓,先把钩儿去了,所以尚未钓着。”紫芝道:“既要钓鱼,为何倒把钩儿去了?”闺臣道:“我虽垂钓,却志不在鱼。若暗藏毒饵,诱他上钩,于心何忍?此时面对清泉,颇觉适意,虽不得鱼,亦有何妨?”沉鱼道:“闺臣姐姐是无钩之钓,所以不曾得鱼。妹子不知为何,也未钓着一个。”紫芝道:“姐姐尊名,明明说是鱼都沉了,如何还想钓着?倒是婉如姐姐所说海外‘云中雁’,你去弄个‘鸟枪打’,那雁只怕倒可落下。若要想鱼,却是难的。”一面说着,忽然把腰弯下道:“我这脚缝疼的狠,不知甚么塞在里面?”故意在绣鞋边摸了一摸,把手退出,望一望,道:“呸!我只当什么东西,原来是个‘灰星’子塞在脚缝里!”星辉听了,放下钓竿,赶来要打。
紫芝慌忙跑开,来到百药圃。只见史幽探、周庆覃、国瑞征、孟兰芝远远走来。兰芝道:“妹妹到那里去?”紫芝道:“我同青钿妹妹赌东,要到各处查查人数。”周庆覃道:“姐姐为何赌东?”紫芝把上项话说了。国瑞征道:“这个东道,你如何同他赌?莫讲分在几处不能记,就是这一百人教我一个一个念出来,我也不能。看来姐姐竟有八分要输了。”紫芝道:“这也论不定。你们四位适从何来?”史幽探道:“我们才在菊花岩抢了一回状元筹,此时要到莲花塘听听亚兰姐姐笛子去。”紫芝道:“状元筹又不费心,倒也好顽,为何半途而废?”兰芝道:“只因幽探姐姐五红得了状元,正自欢喜。谁知不巧,我又掷了六红夺了过来,因此幽探姐姐不高兴,把状元筹歇了。”紫芝道:“六红盖五红,就如他的文章比你高,这个状元应该他得。要像这样就不高兴,设或把后十名弄到前面,又将如何哩?”兰芝道:“你去罢,不要乱说了。”四人携手去了。紫芝自言自语道:“今日方替闺臣姐姐出了这口闷气。”
一面思忖,已进了百药圃。只见陈淑媛、窦耕烟、邺芳春、毕全贞、孟华芝、蒋春辉、掌浦珠、董宝钿八人都在那里采花折草,倒像斗草光景。连忙上前止住道:“诸位姐姐且慢折草,都请台上坐了,有话奉告。”众人都停了手,齐到平台归坐。陈淑媛道:“妹子刚才斗草,屡次大负,正要另出奇兵,不想姐姐走来忽然止住,有何见教?”紫芝道:“这斗草之戏,虽是我们闺阁一件韵事,但今日姊妹如许之多,必须脱了旧套,另出新奇斗法,才觉有趣。”窦耕烟道:“能脱旧套,那敢妙了。何不就请姐姐发个号令?”紫芝道:“若依妹子斗法,不在草之多寡,并且也不折草。况此地药苗,都是数千里外移来的,甚至还有外国之种。若一齐乱折,亦甚可惜。莫若大家随便说一花草名或果木名,依着字面对去,倒觉生动。”毕全贞道:“不知怎样对法?请姐姐说个样子。”紫芝道:“古人有一对句对的最好:‘风吹不响铃儿草,雨打无声鼓子花。’假如耕烟姐姐说了‘铃儿草’,有人对了‘鼓子花’,字面合式,并无牵强。接着再说一个,或写出亦可。如此对去,比旧日斗草岂不好顽?”邺芳春道:“虽觉好顽,但眼前俗名字面易对的甚少。即如当归一名‘文无’,芍药一名‘将离’,诸如此类,可准借用么?”紫芝正要回答,忽然想起青钿东道之事,连忙说道:“妹子有件事,少刻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