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枝到顶,或九枝到顶。枝忌对节如肩臂,节忌臃肿如鹤膝;须盘旋出枝,
不可光留左右,以避赤胸露背之病;又不可前后直出.有名双起三起者,一
根而起两三树也。如根无爪形,便成插树,故不取。然一树剪成,至少得三
四十年。余生平仅见吾乡万翁名彩章者,一生剪成数树。又在扬州商家见有
虞山游客携送黄杨翠柏各一盆,惜乎明珠暗投,余未见其可也。若留枝盘如
宝塔,扎枝曲如蚯蚓者,便成匠气矣。
点缀盆中花石,小景可以入画,大景可以入神。一瓯清茗,神能趋入
其中,方可供幽斋之玩。种水仙无灵壁石,余尝以炭之有石意者代之。黄芽
菜心其白如玉,取大小五七枝,用沙土植长方盘内,以炭代石,黑白分明,
颇有意思。以此类推,幽趣无穷,难以枚举。如石葛蒲结子,用冷米汤同嚼
喷炭上,置阴湿地,能长细菖蒲,随意移养盆碗中,茸茸可爱。以老蓬子磨
薄两头,入蛋壳使鸡翼之,俟雏成取出,用久中燕巢泥加天门冬十分之二,
搞烂拌匀,植于小器中,灌以河水,晒以朝阳,花发大如酒杯,缩缩如碗口,
亭亭可爱。
若夫园亭楼阁,套室回廊,叠石成山,栽花取势,又在大中见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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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不仅在“周回曲折”
四宇,又不在地广石多徒烦工费。或掘地堆土成山,间以块石,杂以花草,
篱用梅编,墙以藤引,则无山而成山矣。大中见小者,散漫处植易长之竹,
编易茂之梅以屏之。小中见大者,窄院之墙宜凹凸其形,饰以绿色,引以藤
蔓;嵌大石,凿字作碑记形;推窗如临石壁,便觉峻峭无穷。虚中有实者,
或山穷水尽处,一折而豁然开朗;或轩阁设厨处,一开而通别院。实中有虚
者,开门于不通之院,映以竹石,如有实无也;设矮栏于墙头,如上有月台
而实虚也。贫士屋少人多,当仿吾乡太平船后梢之位置,再加转移。其间台
级为床,前后借凑,可作三塌,间以板而裱以纸,则前后上下皆越绝,譬之
如行长路,即不觉其窄矣。余夫妇乔寓扬州时,曾仿此法,屋仅两椽,上下
卧室、厨灶、客座皆越绝而绰然有余。芸曾笑曰:“位置虽精,终非富贵家
气象也。”是诚然欤?余扫墓山中,检有峦纹可观之石,归与芸商曰:“用油
灰叠宣州石于白石盆,取色匀也。本山黄石虽古朴,亦用油灰,则黄白相阅,
凿痕毕露,将奈何?”芸曰:“择石之顽劣者,捣末于灰痕处,乘湿糁之,
干或色同也。”乃如其言,用宜兴窑长方盆叠起一峰:偏于左而凸于右,背
作横方纹,如云林石法,廛岩凹凸,若临江石砚状;虚一角,用河泥种千瓣
白萍;石上植茑萝,俗呼云松。经营数日乃成。至深秋,茑萝蔓延满山,如
藤萝之悬石壁,花开正红色,白萍亦透水大放,红白相间。神游其中,如登
蓬岛。置之檐下与芸品题:此处宜设水阁,此处宜立茅亭,此处宜凿六字曰
“落花流水之间”,此可以居,此可以钓,此可以眺。胸中丘壑,若将移居
者然。一夕,猫奴争食,自檐而堕,连盆与架顷刻碎之。余叹曰:“即此小
经营,尚干造物忌耶!”两人不禁泪落。
静室焚香,闲中雅趣。芸尝以沉速等香,于饭镢蒸透,在炉上设一铜
丝架,离火中寸许,徐徐烘之,其香幽韵而无烟。佛手忌醉鼻嗅,嗅则易烂;
木瓜忌出汗,汗出,用水洗之;惟香圆无忌。佛手、木瓜亦有供法,不能笔
宣。每有入将供妥者随手取嗅,随手置之,即不知供法者也。
余闲居,案头瓶花不绝。芸曰:“子之插花能备风晴雨露,可谓精妙入
神。而画中有草虫一法,盍仿而效之。”余曰;“虫踯躅不受制,焉能仿效?”
芸曰:“有一法,恐作俑罪过耳。”余曰:“试言之。”曰:“虫死色不变,觅
螳螂蝉蝶之属,以针刺死,用细丝扣虫项系花草间,整其足,或抱梗,或踏
叶,宛然如生,不亦善乎?”余喜,如其法行之,见者无不称绝。求之闺中,
今恐未必有此会心者矣。
余与芸寄届锡山华氏,时华夫人以两女从芸识字。乡居院旷,夏日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