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太此时是已经吓得懵住了只问着舅太太说:“这乌里雅苏台可是那儿呀?”舅太太道;“喂姑太太你怎么忘了呢?家里四大爷当日不是到过这个地方儿吗!”安太太这才想起来说道:“嗳哟天爷!怎么把我的孩子弄到这个地方儿去了呢!再说他好好儿的作着个文官儿怎么又给个辖呢?这不顶了他了吗!这可坑死我了!”说着便眼泪婆娑的抽搭起来。
金、玉姊妹见婆婆这个样子也由不得跟着要哭。舅太太忙劝道:“你们娘儿三个且别尽管哭哇到底问问那个小子怎么就会出了这么个岔儿?再外甥打他来还有甚么说的呀?”他只管是这等劝着他却也在那里拿着小手巾儿擦眼泪。
安太太这才详细问了问那个小厮。他便把公子叫他回太太今日怎的在海淀办折子预备明日谢恩不得回来并叫叫戴勤去吩咐他到山东去见老爷以至大爷还说叫告诉二位奶奶再打点几件衣裳叫他带回海淀去的话回了一遍。太太一面吩咐去传戴勤一面便叫金、玉姊妹两个回家去打点衣裳。一时戴勤来了四喜儿取的衣裳包袱也领下来了太太便吩咐他两个:“快去罢。”并说:“告诉大爷明日谢下恩来没事务必就回家来见见我。”
二人领命去后金、玉姊妹两个依就过上房来。安太太见他姊妹一个哭的眼睛红红儿的一个还不住的在那里擦眼泪自己不禁又伤起心来。舅太太又说道:“姑太太你别尽着这么着外甥是说是出口到底算升了一步两三年的工夫也就回来了。再说大喜的事这么哭眼抹泪的是为甚么呢!”
安太太未曾说话先长出一口气说道:“嗳!大姐姐你那里知道我这心里的苦楚!你没见你妹夫是作了一任芝麻大的外官儿把个心伤透了。平日我们说起闲话儿来我只说了句‘咱们这就等跟着小子到外头享福去罢’你听他这话么头一句就是‘那可断断使不得’!他说:‘一个人教子成名是自己的事到了教得儿子成了名了出力报国是儿子的事这不是老子跟在里头搅得的。一跟出去到了外头凭是自己怎么谨慎只衙门多着个老太爷便带累的了儿子的官声。’大姐姐你只听这话别说是乌里雅苏台无论甚么地方还想他肯跟出小子去吗?他一个不出去我自然不好出去。我不出去这个玉格我倒舍得。甚么原故呢?一则呢小子也这么大了;再说既是皇上家的奴才敢说不给皇上家出苦力吗?就只我这俩媳妇儿热厮忽喇儿的一时都离开我我倒有点儿怪舍不得的。”说着又哭了招的两个媳妇益哭个不住。
舅太太是个爽快人看了这样子便道:“你们娘儿们不是这么个闹法儿!你们家这不现放着俩媳妇儿呢吗留一个去一个一桩事不就结了?也有娘儿三个尽着这么围着哭的?难道哭会子就算不上乌里雅苏台了罢?”安太太那片疼儿女的心肠是既不愿意自己离开两个媳妇儿又不愿意俩媳妇之中有一个离开儿子听了这话只是摇头。
不想这话倒正合了金、玉姊妹两个的意思。你道为何?原来他两个这阵为难一层为着不忍看着夫婿远行一层也正为着不忍离开婆婆左右并且两个人肚子里还各各的有一桩说不出口来的事。一时听了舅太太这话那何小姐性急口快便道:“娘这话也说的是。那么着我就在家里服侍婆婆叫我妹妹跟了他去。”张姑娘道:“自然还是姐姐跟了他去好。姐姐到底比我有点本事儿道儿上走着还便利些儿。这么大远的个道儿再带上这么个我越叫他受了累了。”何小姐听他这话说得近理一时找不出句话来驳他急的肚里的那句话可就装不住了只见他把脸一红低着头说道:“瞧这妹妹!你难道不知道我坐不得车吗?”安太太听了这话明白是何小姐有了喜了自己有信儿抱孙子了才觉有些欢喜。将要问他张姑娘肚子里的那句话也装不住了说:“姐姐这话!姐姐坐不得车难道我又坐得车吗?”
列公你看这等一个“扛七个打八个”的何玉凤“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的张金凤这么句“嫁而后养”的话会闹得嘴里受了窄直挨到这个分际还是绕了这半天的弯儿借你口中言传我心腹事话挤话两下里对挤才把句话挤出来!
安太太听得俩媳妇一时都遇了喜满心欢喜只悔知道得晚了便说道:“你瞧瞧!你们这俩人也有这么个大喜的信儿会憋着不早告诉我一声儿直到这时候憋得十分十沿儿了才说出来的?”说着这才问:“多少日子了?”一面又抱怨俩嬷嬷说:“这俩老东西怎么也不先透给我个信儿呢!”当下便要叫来作他两个几句。何小姐是怕他两个得不是忙说:“他们上月就要上来回婆婆的。我合妹妹商量想着知道是不是呢就吵吵索兴等过些日子再说罢;谁知这个月俩人又都……”说到这里脸一红只瞅着张姑娘笑。张姑娘也只剩了羞的扭过脸去暗笑。安太太此时乐得只不错眼珠儿的望着他两个。又嘱咐说:“这可得小心点儿。第一不许冷的热的胡吃轻的重的混动走道儿总叫个人儿招呼着点儿倒得常活动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