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茶罢紧接着端上菜来四碟两碗无非豆腐面筋青菜之流。那油盘里又有两个盅子一把酒壶。那老和尚随后又拿了一壶酒来壶梁儿上拴着一根红头绳儿说:“当家的这壶是你老的。”也放在桌儿上。那和尚陪着笑向安公子道:“施主僧人这里是个苦地方没甚么好吃的就是一盅素酒倒是咱们庙里自己淋的。”说着站起来拿公子那把壶满满的斟了一盅送过去。公子也连忙站起来说:“大师傅不敢当。”和尚随后把自己的酒也斟上端着盅儿让公子说:“施主请!”公子端起盅子来虚举了一举就放下了。
让了两遍公子总不肯沾唇。那和尚说:“酒凉了换一换罢。”说着站起来把那盅倒在壶里又斟上一盅说道:“喝一盅!
僧人五荤都戒就只喝口素酒。这个东西冬天挡寒夏天煞水像走长道儿还可以解乏。喝了这一盅我再不让了。”
那和尚一面送酒公子一面用手谦让说:“别斟了我是天性不饮抵死不敢从命。”一时匆忙手里不曾接住一失手连盅子带酒掉在地下把盅子砸了个粉碎泼了一地酒。不料这酒泼在地下忽然间唿的一声冒上一股火来。那和尚登时翻转面皮说道:“呸!我将酒敬人并无恶意。怎么你把我的酒也泼了盅子也摔了!你这个人好不懂交情!”
说着伸过手来把公子的手腕子拿住往后拧。公子“嗳哟”了一声不由的就转过脸去口里说道:“大师傅我是失手不要动怒!”
那和尚更不答话把他推推搡搡推到廊下只把这只胳膊往厅柱上一搭又把那只胳膊也拉过来交代在一只手里攥住腾出自己那只手来在僧衣里抽出一根麻绳来十字八道把公子的手捆上。只吓得那公子魂不附体战兢兢的哀求说:“大师傅不要动怒!你看菩萨分上怜我无知放下我来我喝酒就是了!”那和尚尽他哀告总不理他怒轰轰的走进房去把外面大衣甩了又拿了一根大绳出来往公子的胸前一搭向后抄手绕了三四道打了一个死扣儿然后拧成双股往腿下一道道的盘起来系紧了绳头。他便叫:“三儿拿家伙来!”只见那三儿连连的答应说:“来了!来了!”
手里端着一个红铜旋子[铜旋子:指铜盆]盛着半旋子凉水旋子边上搁着一把一尺来长泼风也似价的牛耳尖刀。公子一见吓的一身鸡皮疙瘩顶门上轰的一声只有两眼流泪气喘声嘶的分儿也不知要怎样哀求才好没口子只叫:“大师傅可怜你杀我一个便是杀我三个!”
那和尚睁了两只圆彪彪的眼睛指着公子道:“呸!小小子儿别说闲话。你听着我也不是你的甚么大师傅老爷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有名的赤面虎黑风大王的便是!因为看破红尘削了头。因见这座能仁古刹正对着黑风岗的中蜂有些风水故此在这里出家作这桩慈悲勾当。像你这个样儿的我也不知宰过多少了。今日是你的天月二德。老爷家里有一点摘不开的家务故此不曾出去。你要哑默悄静的过去我也不耐烦去请你来了。如今是你肥猪拱门我看你肥猪拱门的这片孝心怪可怜见儿的给你留个囫囵尸给你口药酒儿喝叫你糊里糊涂的死了就完了事了。怎么露着你的鼻子儿尖、眼睛儿亮瞧出来了抵死不喝。我如今也不用你喝了你先抵回死我瞧瞧!我要看看你这心有几个窟窿儿!你瞧那厨房院子里有一眼没底儿的干井那就是你的地方儿!这也不值的吓的这个嘴脸二十年又是这么高的汉子。明年今日是你抓周儿的日子咱爷儿俩有缘我还吃你一碗羊肉打卤过水面呢!再见罢!”
说着两只手一层层的把住公子的衣衿喀喳一声只一扯扯开把大衿向后又掖了一掖露出那个白嫩嫩的胸脯儿来。他便向铜旋子里拿起那把尖刀右手四指拢定了刀靶大拇指按住了刀子的掩心先把右胳膊往后一掣竖起左手大指来按了按公子的心窝儿。可怜公子此时早已魄散魂飞双眼紧闭!那凶僧瞄准了地方儿从胳膊肘儿上往前一冒劲对着公子的心窝儿刺来只听噗“嗳呀!”咕咚当啷啷三个人里头先倒了一个。这正是:
雀捕螳螂人捕雀暗送无常死不知。
要知那安公子的性命何如下回书交代。
(第五回完)
第六回雷轰电掣弹毙凶僧冷月昏灯刀歼余寇
这回书紧接上回不消多余交代。上回书表得是那凶僧把安公子绑在厅柱上剥开衣服手执牛耳尖刀分心就刺。
只听得噗的一声咕咚倒了一个。这话听书的列公再没有听不出来的只怕有等不管书里节目妄替古人担忧的听到这里先哭眼抹泪起来说书的罪过可也不小!请放心倒的不是安公子。怎见得不是安公子呢?他在厅柱上绑着请想怎的会咕咚一声倒了呢?然则这倒的是谁?是和尚。和尚倒了就直捷痛快的说和尚倒了就完了事了何必闹这许多累赘呢?这可就是说书的一点儿鼓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