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子在牲口上定了定神下来口里叹道:“怎么又岔出这件事来!”抬头一看只见那庙好一座大庙只是破败的不成个模样。山门上是“能仁古刹”四个大字还依稀仿佛看得出来。正中山门外面用乱砖砌着左右两个角门尽西头有个车门也都关着。那东边角门墙上却挂着一个木牌上写“本庙安寓过往行客”。隔墙一望里面塔影冲霄松声满耳香烟冷落殿宇荒凉。庙外有合抱不交的几株大树挨门一棵树下放着一张桌子一条板凳。桌上晾着几碗茶一个钱笸箩。树上挂着一口钟一个老和尚在那里坐着卖茶化缘。
公子便问那老和尚道:“这里到二十八棵红柳树还有多远?”那老和尚说:“你们上二十八棵红柳树怎的走起这条路来?你们想是从大路来的呀?你们上二十八棵红柳树自然该从岔道口往南去才是呢。”公子一听:“这不又绕了远儿了吗?”说着只见那白脸儿狼满头大汗的赶了来公子问他道:“你看如今又耽搁了这半天工夫得甚么时候才到呢?”
白脸儿狼气喘吁吁的说:“不值甚么咱们再绕上岗上去一下岗子就快到了。”公子向西一望见那太阳已经衔山看看的要落下去便指着说道:“你看这还赶的过这岗子去吗?”
两个骡夫未及答言那老和尚便说:“你们这时候还要过岗子可是不要命喝粥了?我告诉你们这山上俩月头里出了一个山猫儿几天儿的工夫伤了两三个人了。这往前去也没饭店人家。依我说你们今晚且在庙里住下明日早起再过岗子去罢。”说着拿起钟锤子来“当当当”的便把那钟敲了三下。只见左边的那座角门哗拉一响早走出两个和尚来:一个是个高身量生得浑身精瘦约有三十来岁;一个是个秃子将就材料当了和尚也有二十多岁。一齐向公子说:“施主寻宿儿呀?庙里现成的茶饭干净房子住一夜随心布施不争你的店钱。”公子才点了点头还没说出话来那白脸儿狼忙着抢过来说:“你别搅局我们还赶道儿呢!”那两个和尚话道:“人家本主儿都答应了你不答应!就是我们僧家剩个几百钱香钱也化的是十方施主的没化你的。”
不由分说就先把那驮行李的骡子拉进门去。傻狗忙拦他说:“你也不打听打听‘谁买的胡琴儿——你就拉起来’咧!”白脸儿狼一见生怕嘈嘈起来倒误了事想了想天也真不早了就赶到岗上天黑了也不好行事;又加着自己也跑乏了索性今晚在庙里住下等明日早走依就如法泡制也不怕他飞上天去。便拦傻狗说:“不咱们就住下罢。”他倒先轰着骡子赶进门来。
公子进门一看原来里面是三间正殿东西六间配殿东北角上一个随墙门里边一个拐角墙挡住看不见院落。西南上一个栅栏门里面马棚槽道俱全。那佛殿门窗脱落满地鸽翎蝠粪败叶枯枝。只有三间西殿还糊着窗纸可以住人。那和尚便引了公子奔西配殿来。公子站在台阶上看着卸行李。两个和尚也帮着搭那驮子搭下来往地下一放觉得斤两沉重那瘦的和尚向着那秃子丢了个眼色道:“你告诉当家的一声儿出来招呼客呀!”那秃子会意应了一声。
去不多时只见从那边随墙门儿里走出一个胖大和尚来。那和尚生得浓眉大眼赤红脸糟鼻子一嘴巴子硬触触的胡子楂儿脖子上带着两三道血口子看那样子像是抓伤的一般。他假作斯文一派走到跟前打着问讯说道:“施主辛苦了!这里不洁净一位罢咧请到禅堂里歇罢。那里诸事方便也严紧些。”公子一面答礼回头看了看那配殿里原来是三间通连南北顺山两条大炕却也实在难住便同了那和尚往东院而来。
一进门见是极宽展的一个平正院落正北三间出廊正房东院墙另有个月光门儿望着里面像是个厨房样子。进了正房东间有槽隔断堂屋、西间一通连西间靠窗南炕通天排插。堂屋正中一张方桌两个杌子左右靠壁子两张春凳。东里间靠西壁子一张木床挨床靠窗两个杌子。靠东墙正中一张条桌。左右南北摆着一对小*平顶柜。北面却又隔断一层一个小门似乎是个堆零星的地方屋里也放着脸盆架等物。那当家的和尚让公子堂屋正面东坐下自己在下相陪。这阵闹那天就是上灯的时候儿了。
那天正是八月初旬天气一轮皓月渐渐东升照得院子里如同白昼。接着那两个和尚把行李等件送了进来堆在西间炕上。当家的和尚吩咐说:“那脚上的两个伙计你们招呼罢。”两个和尚笑嘻嘻的答应着去了。只听那胖和尚高声叫了一声:“三儿点灯来!”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点了两个蜡灯来又去给公子倒茶打脸水。门外化缘的那个老和尚也来帮着穿梭也价服侍公子。公子心里十分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