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材在店里已经叫厨子把老爷的晚饭备妥又给老爷煮下羊肉打点了几样儿路菜照旧有他店里的顿饭饼面。老爷此时吃饭是第二件事冤了一天渴了半日急于要先擦擦脸喝碗茶。无如此时茶碗、背壶、铜旋子是被老爷一统碑文读成了个“缸里的酱萝卜——没了缨儿了”马褥子是也从碑道里走了。幸而茶碗还有敷余带着的梁材倒上茶来刘住儿又忙着拿铜盆舀了盆水伺候老爷洗了脸叶通便把程相公的马褥子给老爷铺上又把自己那个借给他。
一时端上茶来老爷同程相公一面吃着酒心里还是念念不忘那个凤凰。恰好跑堂儿的端上羊肉来程相公便叫住他问道:“店家店家你快些这里来。你早上说的天齐庙有得凤凰看怎的吾们看不着?”跑堂儿的一楞说:“看不着?没有的话!这店里有好几位都瞧了回来我们打杂儿的烧香去回来也说瞧见你老同老爷在那儿瞧凤凰来着?怎么说看不着呢?”老爷说:“果然没有看见只有一对孔雀在那里。”跑堂儿的听见想了想才笑呵呵的道:“是啊孔雀啊!他那毛儿就像戴的翎子似的我早起说的就是他我是把两样东西的名儿记拧了!”老爷一听这才悟过今儿这一荡算冤足了!
一时吃完了饭家人们也有买东西去的也有打辫子去的一时只剩了华忠、刘住儿两个。华忠又去走动。这个当儿忽见刘住儿跑进来说:“外头有个人要见老爷。”老爷说:“难道又是位‘喜贺大爷’不成?”刘住儿又不懂老爷这句“反言以申明之”的话回道:“不是喜贺大爷那位奴才见过这个人奴才不认得他。奴才问他他说老爷见了他认得他。”
老爷道:“算了罢你弄不清楚这些事快把华忠找来罢!”
半日找了华忠来老爷正叫他去看看这人到底是谁。华忠道:“不用看奴才才进来就瞧见他了就是方才在庙上唱道情的那个道士。”老爷一听先就急了说:“我说这些人断招惹不得!所以叫作‘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因问刘住儿道:“既如此你在庙上也听他唱了那半日怎的又说不认得呢?”华忠道:“请老爷别怪刘住儿。他这时候不是方才那个打扮儿了脸儿也洗干净了穿着件旧短襟袍儿石青马褂儿穿靴戴帽并且是个高提梁儿。他见了奴才还装糊涂奴才一瞧他那神情儿就认出他来了。问他来作甚么他说:‘来谢谢老爷见了老爷还有话说。’奴才想着老爷可见这些人作甚么呢就告诉他说:‘回来替你回罢。’”老爷连道:“很是!很是!”华忠道:“谁知他竟不肯走说:‘务必求见见老爷。’还说他在淮上常见老爷回明了老爷一定见他的。
奴才问他姓名他又不肯说只说:‘老爷一见自然认得。’”
老爷没好气道:“怎么你也合刘住儿一般儿大的糊涂难道我在淮上常见的人你会不认得吗?”华忠不敢强嘴等老爷作完了才回道:“老爷圣明奴才赶到青云堡就迎见老爷回了京了奴才合刘住儿一样也是没到过淮上的。”老爷一时无话只说:“偏偏儿这么一刻儿上过淮上的人又都不在跟前。”因赌气说:“你叫他进来我见他罢。”华忠只得去叫那人。及至那人进来老爷才要欠身他已经站在当地望着老爷拖地一躬起来说道:“水心先生别来无恙?可还认识当日座上笙歌今日沿街鼓板的这个道人么?”这正是:
柳絮萍踪浑一梦相逢何必定来生!
要知说话的这人是谁下回书交代。
(第三十八回完)
第三十九回包容量一诺义赒贫矍铄翁九帙双生子
这回书接演上回。话表安老爷叫华忠把那个改装的道士带进来正要认认这人是谁问问他的来意。不想他进门就是一躬起来开口就叫了声:“水心先生!”接着便说:“可还认得我这当日座上笛笙、今日沿街鼓板的道人么?”老爷听了不胜诧异。这才站起身来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从前在南河作知县时候受过“知遇”的那位老恩宪—前任河台谈尔音。
老爷断想不到此时忽然合他恁地相逢仓卒间倒觉举措不安。忙着先让程相公回避过了自己料是一时换不及衣服只换了顶帽子转身说道:“卑职安学海断想不到此地得见宪台。方才蓦遇既昧于瞻拜今蒙降临又不及迎接且惶且愧!但是草莽之间不可废礼请宪台上坐容卑职参谒。”
把个谈尔音慌得上前扶住说道:“水心先生我谈尔音具有人心苟非事到万难万不敢-颜来见。我先生要一定这等称谓、这等仪节使我益无地自容却教我这一肚皮的话怎说得出口!”安老爷看了他那愧汗不堪的神情倒觉不好过于拘礼还朝上打了三躬才合他分宾主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