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老爷见众人散了趁这机会头也不敢回踅身就走一溜烟走到将才原坐的那个地方儿。只见华忠早同程相公一群人转了个大弯儿回来了。华忠一见老爷就问:“老爷把马褥子交给谁了?”老爷一看才知那马褥子、背壶、碗包一切零零碎碎的东西不知甚么时候早已丢了个踪影全无!想了想方才自己受的那一通儿又一个字儿不好合华忠说愣了半天只得说道:“我方才将到碑头里看了看那碑文怎知这些东西就会不见了呢?”华忠急了说:“这不是丢了吗!等奴才赶下去。”老爷连忙拦住说:“这又甚么要紧!你晓得是甚么人拿去又那里去找他?”华忠是一肚皮的没好气说道:“老爷只管这么恩宽奴才们这起子人跟出来是作甚么的呢?会把老爷随身的东西给丢了!”老爷道:“这话好糊涂!你就讲‘虎兕出干柙龟玉毁于椟中’——方才也是我自己在这看着——究竟‘是谁之过与’?不必说了我们干正经的看凤凰去罢。”说着大家就从那个西随墙门儿过后殿来。见那里又有许多撬牙虫的、卖耗子药的、卖金刚大力丸的、卖烟料的以至相面的、占灯下数的、起六壬课的又见一群女人蹲在一个卖鸦片烟签子的摊子上讲价儿。老爷此时是头也不敢抬忙忙的一直往后走这才把必应瞻礼的个文昌阁抹门儿过去了。
才进了西边那个角门子便见那空院子里圈着个破蓝布帐子里面锣鼓喧天。帐子外头一个人站在那里嚷道:“撒官板儿一位!瞧瞧这个凤凰单展翅!”老爷听了心中暗喜连忙进去原来却是起子跑旱船的。只见一个三十来岁漆黑的大汉子一嘴巴子的胡子楂儿也包了头穿了彩衣歪在那个旱船上一手托了腮把那只手单撒手儿伸了个懒腰脸上还作出许多百媚千姣的丑态来。闹了一阵。又听那个打锣的嚷说:“看完了凤凰单展翅这就该着请太爷们瞧飞蝴蝶儿了。”安老爷这才明白原来这就叫作“凤凰单展翅”连忙回身就走只说道:“‘无耻之耻无耻矣’!”华忠“嗐”了一声见那边还有许多耍狗熊、耍耗子的他看那光景禁不得再去撒冤去了便一直引着老爷从文昌阁后身儿绕到东边儿。
老爷一看就比那西边儿安静多了。有的墙上挂了个灯虎儿壁子猜灯虎儿的有的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踢球的。只那南边儿靠着东墙围着个帐子约莫里头是个书场儿;北边却围着个簇新的大蓝布帐子那帐子门儿外头也站着俩人还都带着缨帽儿听他说话的口音到像四川、云贵一路的人。
只听他文诌诌的说道:“人品有个高低飞禽走兽也有个贵贱。这对飞禽是不轻容易得见的请看看。”程相公听见便说:“老伯这一定是凤凰了。”老爷也点点头摇摇摆摆的进去。
见那帐子里头还有一道网城网城里果然有金碧辉煌的一对大鸟。老爷还不曾开口刘住儿就说:“这不是咱们城里头赶庙的那对孔雀吗?那儿的凤凰啊!”安老爷这才后悔:“这荡庙逛的好不冤哉枉也!”他只管这等后悔心里的笃信好学始终还不信这就叫“上了当了”只疑心或者今日适逢其会凤鸟不至也不可知。因说:“我们回店去罢。”华忠说:“得请老爷略等一等儿。”这么个当儿麻花儿又拉屎去了。老爷正不耐烦便说:“这就是方才那碗酪吃的!”谁想恰好程相公也在那里悄悄儿的问刘住儿说:“那里好出大恭?我也去。”老爷听说便道:“索兴请师爷也方便了来罢。我借此歇歇儿也好。”华忠满院子里看了一遍只找不出个坐儿来说:“不然请老爷到南边儿那书场儿的板凳上坐坐去罢。”
老爷此时是不曾看得凤凰兴致索然一声儿不言语只跟了他走。及至走进那书场儿去才见不是个说书的。原来是个道士坐在紧靠东墙根儿面前放着张桌儿周围摆着儿条板凳那板凳坐着也没多的几个人。另有个看场儿的正拿着个升给他打钱。那桌子上通共也不过打了有三二百零钱。
老爷看那道士时只见他穿一件蓝布道袍戴一顶棕道笠儿。
那时正是日色西照他把那笠儿戴得齐眉遮了太阳脸上却又照戏上小丑一般抹着个三花脸儿还带着一圈儿狗蝇胡子。左胳膊上揽着个渔鼓手里掐着副简板却把右手拍着鼓。只听他“扎嘣嘣扎嘣嘣扎嘣扎嘣扎嘣嘣”打着在那里等着攒钱。忽见安老爷进来坐下他又把头上那个道笠儿望下遮了一遮便按住鼓板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