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庙里头中间儿是大高的五间天齐殿接着寝宫两边儿是财神殿、娘娘殿后层儿是文昌阁周围七十二司。到了那个地方儿吃喝穿戴甚么都买不短。庙后头摆着十锦杂耍儿前日还到了个瞧希希罕儿的为甚么今儿逛庙的人更多了呢!”
老爷正觉他所答非所问程相公那里就打听说:“甚么叫作‘希希哈儿’?”跑堂的道:“这可真说得起活老了的都没见过的一个希希罕儿是碜大的一对凤凰!”老爷听了不禁纳罕忽然又低下头去默默如有所思。早听程相公笑嘻嘻的说道:“老伯不么我们今日就在此地歇下也去望望凤凰罢?”
华忠这橛老头子是好容易盼得老爷今日要走个整站此时师爷忽然又要看凤凰便说:“师爷信他们那些谣言那儿那么件事呢!”
不想程相公这话正合了安老爷的意思?你道为何?原来这位老先生自从方才听得跑堂儿的说了句此地有凤凰便想道:“这种灵鸟自从轩辕氏在位凤巢阿阁之后止于舜时来仪文王时鸣于岐山汉以后虽亦偶然有之就大半是影响附会。到了我大清从前庆云现、黄河清、瑞麦两歧、灵芝三秀这些嘉祥算都见过甚至麒麟也来过了就只不曾见过凤凰。如今凤凰意见在直隶地方这岂不是圣朝一桩非常盛事!况且孔夫子还不免有个‘凤鸟不至吾已矣夫’之叹;如今我安某生在圣朝躬逢盛事岂可当面错过?”心里正要去看看只是不好出口。正在踌躇忽听程相公要去华忠却又从旁拦他便道:“程师爷也是终年闷在书房里我又左右闲在此今日竟依他住下我也陪他走走。”程相公听了这话大乐连那个麻花儿听见逛庙也乐的跳跳钻钻。只有华忠口里不言心里暗想说:“我瞧今儿个这荡八成儿要作冤!”当下上下一行人吃完了饭老爷留梁材等两个在店里自己便同了程相公带了华忠、刘住儿合小小子麻花儿又带上了一个打杂儿的背着马褥子、背壶、碗包还吩咐带了两吊零钱慢慢的出了店门步进州城往天齐庙而来。
于路无话。不一时早望见那座庙门。原来安老爷虽是生长京城活了五十来岁凡是京城的东岳庙、城隍庙、曹公观、白云观以至隆福寺、护国寺这些地方从没逛过。此刻才到这座庙门外见那些买吃食的吃吃喝喝沿街又横三竖四摆着许多笤帚、簸箕、掸子、毛扇儿等类的摊子担子。那逛庙的人是没男没女出入不断乱挤。老爷见一个让一个只觉自己挤不上去华忠道:“奴才头里走着罢。”说着进了山门。那山门里便有些卖通草花儿的、香草儿的、瓷器家伙的、耍货儿的以至卖酸梅汤的、豆汁儿的、酸辣凉粉儿的、羊肉热面的处处摊子上都有些人在那里围着吃喝。
程相公此时是两只眼睛不够使的正在东睃西望又听得那边吆喝:“吃酪罢!好干酪哇!”程相公便问:“甚么子叫个‘涝’?”安老爷道:“叫人端一碗你尝尝。”说着便同他到钟楼跟前台阶儿上坐下。一时端来他看了雪白的一碗东西上面还点着个红点儿便觉可爱接过来就嚷道:“哦哟冰生冷的!只怕要拿点开水来冲冲吃罢?”安老爷说:“不妨吃下去并不冷。”他又拿那铜匙子舀了点儿放在嘴里才放进去就嚷说:“阿原来是牛奶!”便龇牙裂嘴的吐在地下。安老爷道:“不能吃倒别勉强。”随把碗酪给麻花儿吃了。
大家就一路来到天王殿。一进去安老爷看见那神像脚下各各造着两个精怪便觉得不然说:“何必‘神道设教’到如此!”程相公道:“老伯怎的倒不晓得这个?这就是风、调、雨、顺四大天王。”老爷因问:“何以见得是风、调、雨、顺?”
程相公道:“哪!那手拿一把钢锋宝剑的正是个‘风’;那个抱着面琵琶琵琶是要调和了弦才好弹的可不是个‘调’?那拿雨伞的便是个‘雨’。”安老爷虽是满腹学问向来一知半解无不虚心听如此说不等他说完便连连点头说:“讲的有些道理。”因又问:“那个顺天王又作如何**呢?”
程相公见问翻着眼睛想了半日说:“正是他手里只拿了一条满长的大蛇倒不晓得他怎的叫作顺天王。”刘住儿说:“那不是长虫人家都说那是个花老虎。”老爷说:“乱道。”因捻着胡子望了会子说道:“哦据我看来这桩东西不但非花老虎亦非蛇也只怕就是‘雉入大水为蜃’的那个蜃才暗合这个顺天王的‘顺’字。”程相公道:“老伯又来了我们南边那个‘蜃’字读作上声‘顺’字读作去声怎合得到一处呢?”老爷道:“嗳呀!世兄你既晓得‘蜃’字读上声难道倒不晓得这个字是‘十一轸’‘十二震’两韵又收同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