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苏牧凡不知所措地重复着,声音嘶哑,近乎崩溃。
听着苏牧凡几近错乱的呓语,吴东脑袋有些发涨,看了眼周觅,她似乎也在拼命思考其中的疑点和漏洞。
苏牧凡的陈述,一直到现在基本上没有任何问题,逻辑和动机也都合情合理,但是走到这一步,却遇到了一道很难跨过的坎。
首先,让苏牧凡协助处理亲兄弟的尸体,并假扮苏牧心,冒着风险跑一趟施悦家留下行踪已经是他可以承受的极限了。就算再怎么威胁他,他也不可能再接受去真正杀一个无辜的人来换取自己免于被诬陷,没有人会这么傻,任何一个哪怕还有一点良知的人也不会心狠到这个地步。况且他与施悦素未平生,完全没有任何杀害施悦的动机。
但是,如果施悦不是他杀的,又会是谁呢?
只可能是曲桐,不会再有别人。当时的情况下,曲桐不可能再找一个人来帮忙,能动手的只能是她自己。
不过按照曲桐的不在场证明,她当天是早上 8 点半出的小区,接着便是坐地铁去东港,到达东港的时间是早上 9 点半左右,然后直到当天晚上才回家。如果情况属实,她是完全没有作案时间的,除非她说了谎。
出小区的时间,门口的监控有记载,保安也有亲口验证,不会有什么问题。那么能够做文章的就是坐地铁去东港这一段行程了。江北到东港的地铁路程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如果她出了小区并没有第一时间坐地铁,而是先去了和盛街完成毒杀再赶到了东港,那么到达的时间就不是 9 点半,而最快都应该是要到 11 点左右了。
吴东脑中开始慢慢还原出那天早上曲桐的行程和作案场景:早上 8 点半左右,她在门卫和监控的关注下正常地出了小区,然后赶在上班高峰前去了施悦家,出小区后的过程中不排除她做了乔装打扮,她的气质特征还算明显,以她的聪明谨慎,至少不会留下太显眼的痕迹。
到达施悦家的时间应该是在 9 点前,这时候,她知道苏牧凡应该还在楼顶待命,就算苏牧凡没有遵守计划提前离开,两人在楼道或者街上撞了面,她也不用过多担心,苏牧凡是瞎子,根本不可能当场认出她来。
另外虽然她和施悦形同水火,但是两人毕竟相识多年,而且曲桐也曾登门拜访过。所以曲桐不管是假装和解还是兴师问罪,和施悦坐下来喝上一杯咖啡还是说的通的。
曲桐进门时,施悦应该正在准备早饭,但是礼貌期间还是泡了咖啡来招待,这期间,以曲桐的手段,找一个下毒的空档还是非常容易的。接下来,施悦中毒身亡,曲桐布置现场,行动顺利的话,也许半个小时都不需要。
当时在施悦身亡的案发现场,吴东曾经发现了一些疑点,按照现在的分析,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施悦死后,曲桐立刻着手布置现场,首先便是撕毁离婚协议,以造成苏牧心与曲桐爆发矛盾的假象,这一点配合前一晚苏牧凡在门外逗留和砸门的动作,基本上很难让人去质疑其真实性。
然后便是制造从门口到沙发之间带有泥渍的脚印。苏牧心在施悦家住了三个月,肯定是有多双鞋子的,曲桐布置这一点难度不大,只需要利用苏牧心留在家里的鞋子,再配合上符合苏牧心体重的负重即可。
最后,曲桐到厨房开了灶火,然后离开时还故意留了门缝。这一点之前已经大致分析过,目的就是为了让施悦的尸体可以尽早被发现,从而让警方可以第一时间开始着手调查。
这样分析下来,施悦被害就有了相对合理的解释和可能。要想论证真伪也非常简单,只需要搞清楚曲桐在当天早上 8 点半到 10 点之间这段时间是否有到过和盛街即可。
想要通过走访周边的住户商户来确定曲桐是否在那个时段有到过和盛街道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剩下的就只有旅馆的那段监控视频还有地铁站的乘车记录和监控了。照理说,哪天早上只要有出入和盛街,旅馆的监控就一定会记录下来,但是因为监控所处方位的原因,能够记录的只是远远的侧影,而且当时街道人流过大,人员结构复杂,同时还掺杂了大量的流动人口,再加上曲桐的乔装打扮,想要有所收获,几率应该也是非常渺茫了。
想到这里,吴东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听从周觅的提议,第一时间去验证曲桐坐地铁去东港的这一段行程真伪了。地铁站的监控一般会保留数月而且与公安视频监视系统互联互通,排查起来并不复杂,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至于乘车购票记录,如果曲桐是临时购买的单程票,那基本上也就查无可查了。
不过不管怎样,至少有了调查取证的方向,而且现在也不是后悔和犯难的时候,接下来,还有陈顺才的死亡原因需要去挖掘和搞清。
“从和盛街离开后,你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吴东打断了还处于混乱中的苏牧凡。
“离开和盛街后,我去了附近一个露天停车场。”苏牧凡有些发愣,想了半天才继续发话,不过声音有气无力,精神也立刻颓了大半。
“为什么要去停车场?还有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
“也是曲桐的指令,她告诉我离合盛街不远的地方有个临时停车场,那一片是已拆迁区,没有监控,方便我跑路时不会留下行踪。”
那片区域离曲桐公司不远,曲桐对那里熟悉应该不足为奇。
“你之前去过那个停车场吗?”
“没有,这一年间,他们都很忙,我基本上没出过家门。”
“那你是如何准确地找到停车场的,我的意思是你根本看不见,而且从来没去过,应该连方向都搞不清楚吧?”
“哦,曲桐之前帮我设好了导航,我是跟着导航过去的,到了停车场附近后,我仔细听了一阵,停车场的出入口,车辆来往密集,很好辨认。”
吴东听完想了想,虽然他知道手机有盲人辅助系统,苏牧凡也提到了他可以做一些简单操作,但是盲人利用手机导航来执行精准的行动,在他看来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你操作一遍看看。”吴东把进审讯室前收缴的苏牧凡手机放到了桌前。
苏牧凡叹了口气,直接循声摸到了手机,然后双手在屏幕上一阵乱点。
“百度地图,搜地点,查……文本栏,正在编辑,逐字朗读,插入点在开头……去公司,步行,距离较远,建议您选择公交或……开始导航,查看全览,全程剩余:6 公里……”
听着一阵机械的女声在苏牧凡的熟练操作下快速朗读和转换,短短的十几秒钟,导航路线就已经规划完毕。看的吴东和周觅都是目瞪口呆,这样看来,苏牧凡利用盲人辅助功能操作手机进行导航甚至其他更复杂的操作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收回了手机,吴东瞥了一眼导航设置,明珠东路和济民街路口,也就是临时停车场的位置被设为了常用的公司地址,很显然是曲桐为了方便他操作而提前录入的。
“到了停车场后你又是怎么离开的?是曲桐帮你安排好了车,还是说你有其他的计划?”
“不是,曲桐说到了停车场后让我自己想办法多给点钱随便找辆车带我离开,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最后是打了电话,叫了之前我呆过的盲人按摩店的老板娘开车来接我。因为当时我还没有收到钱,暂时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所以就决定回东港先躲一躲,毕竟那里我熟悉。”
听到这里,吴东尴尬地吞了吞口水,当时是他提出躲进停车场只是障眼法,并以此建议叫停了监控的排查。如果当时一辆一辆车排查下去,说不定早就顺藤摸瓜地挖出了苏牧凡,那样的话,也就不会一直拖到了现在,后面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结合到目前为止的证词来看,之前对于苏牧凡,或者说是苏牧凡扮演的“苏牧心”的确过于高估了,所有的安排都来自于曲桐,而苏牧凡仅仅只是一枚被蒙在鼓里的可怜棋子,当然,他的能力也仅限于一个普通的盲人而已。
想到这里,吴东心里有些懊悔自怨,他多少都有点把陈顺才的死算在了自己的头上,如果不是自己的盲目自大,至少是有机会在陈顺才死前将苏牧凡捉拿归案的。
吐了口浊气,理了理情绪,吴东继续问道:“后来,你就一直呆在东港的盲人按摩店?”
“是的。”
“后来你有和曲桐联系过吗?”
“曲桐嘱咐过我不要和她联系,她说警方肯定会监控她,如果联系她肯定会被顺藤摸瓜。”
吴东等待着苏牧凡的转折,可是他却一言不发,没有了任何下文。
“你的意思是,回到盲人按摩店后一直到现在从来没有联系过曲桐咯?”吴东眯起了眼睛,手上的笔也开始习惯性地在指尖转动起来。
“没有。”苏牧凡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刚回答完,吴东的笔就落到了桌上,清脆的响声让苏牧凡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
“你在说谎!”吴东的双手重重地拍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