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是在连夜赶回队里之后，才听说了苏牧凡被抓的经过。
在大家都以为苏牧凡还呆在东港县城挥霍享受的时候，他却带着女同伴辗转到港城市区的江北火车站，钻进 KTV 开起了生日 party。而且据说还自不量力地一次性叫了七八名陪酒公主，不仅白白撒了一堆小费，整个人还被灌的稀里糊涂。之后，同行的女同伴趁他酒醉，卷了钱丢下他一个人跑路。身无分文的他，无法支付 KTV 的消费账单，就被扣了下来，刚好 KTV 也在那时接到了协助监控的指令，这才打电话通知了江北派出所。
有料到苏牧凡会在今晚被抓，毕竟出动了这么多的警力，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但是让吴东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港城火车站旁的 KTV 落网，同时更不会想到，他是因为这样一个低级，甚至无厘头的理由才引祸上身。
“真是性格决定命运，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么好色，今晚我们还不一定能抓到他。”听完整个过程，周觅也是直接在一旁笑出了声。虽然她没见识过 KTV 里的荤场，但是光是听着苏牧凡一次性叫了七八个陪酒小姐，就能想到那混乱不堪的龌龊画面了。
“也只能算运气好，他都已经逃到了火车站，中间环节如果错上一步，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不过我有些想不通，既然决定了要逃跑，为什么又突然跑去了 KTV 呢？”与周觅不同，吴东心里却是不停地道着侥幸。一整天下来，苏牧凡几乎都是牵着警方的鼻子在走，而且最后还甩掉了跟踪，逃到了江北火车站。既然到了火车站，他肯定是准备要跑路的，只不过这突然跑到 KTV 的举动却是让吴东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刚好碰到生日了吗？有可能他认为都已经到火车站边上，随时都可以走，所以才决定先把生日过了，反正他有闲又不差钱。”周觅回答道。
“不对，他没有身份证，怎么买火车票？”吴东摇了摇头。
“我觉得苏牧凡并不是准备逃跑，你们看他会不会是被算计了？”一起从东港跟过来的宋博在一旁接过了话。没有在自己的地盘抓住苏牧凡，让他颇有些郁闷，所以他才以陈顺才案子为由，要求一起跟了过来。
吴东听完沉思不语，周觅却是没怎么听明白：“怎么个算计法？”
“我认为跟他一起的那个女人肯定不会是临时起意才黑他钱的，极有可能是早就有所预谋，然后刚好赶在他生日那天，借庆生为名，给他设了个套。”
“有点道理，反正苏牧凡是瞎子，而且热衷于挥霍享受，只知道是要去 KTV，却没想到被人引到了火车站旁。这女同伙和他呆了几天，对他性格应该也是了解的非常清楚，设了套黑了钱，然后立马就赶火车跑路。估计现在就算是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也是鞭长莫及，追无可追了。”周觅听完宋博的假设，立刻就抓住了要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女同伙算是非常精明了，时间地点手段后路都是算到了分毫。”
周觅说着说着，就开始无奈地摇起了头。本来最初以为简简单单的一个案子，却没想到越搞越复杂，随随便便新冒出一个小角色，心思都细腻到了可怖的程度。如果不是通过最近的调查大致了解到了苏牧凡地痞模样的性格画像，她还真会以为他是从门萨协会带了人组团出来犯罪行凶了。
“这样看来，这个女人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啊！会不会和你们之前的案子有关？”宋博对于之前的两起案件不甚了解，只能把问题抛了出来。
“这个倒说不准，不过无论如何，正主已经抓到，其他的都是边角料了。”沉默了半天的吴东终于发了话，不过此时他心里想的就是马上审讯苏牧凡：“也不知道苏牧凡治疗的怎么样了？”
说来也是让人心焦，本来一行人急匆匆地冒雨赶了回来，就是为了连夜急审苏牧凡，可是到了办公室才知道，苏牧凡醉酒拒捕 ，当场与 KTV 保安发生了冲突，再加上雨天湿滑，尽然就这么折了胳臂，而且听说还伤得不轻。派出所的人知道此人身涉要案，担心出了纰漏，所以第一时间押解到就近医院进行急诊治疗。
“你准备连夜审讯？”周觅有些担忧。
吴东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他今晚喝了不少，应该还处于醉酒状态，而且受了重伤，会不会有些不妥？”周觅想了想又补充道：“再说，你现在还能撑得下去吗？要不先休息，过了今夜再……”
还不等周觅说完，吴东就直接截了话：“你是担心苏牧凡醉酒，思绪不清乱说话，证词不能作数？”
“不是吗？”
“我本来就没想着要正正规规地套证词，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吴东嘿嘿一笑：“今晚，我们就和他把酒言欢，促膝长谈，掏一掏他的心窝子。”
吴东前几年在大学进修过犯罪心理学，在他看来，再聪明罪犯都会有露破绽的时候，而今晚苏牧凡的状态，便是攻其不备的最佳良机。
借着等消息的空档，吴东和周觅把之前的两起案件完完整整地和宋博说了一遍，听的他是瞠目结舌，啧啧称奇，中途还不时谈了谈自己的看法。一时间，三人越发聊的兴起，几个来回下来，倒也忘了时间，解了困乏。
大概又过了一个钟头，吴东座位上的电话忽然响起，三人顿时都是精神一振，这个时候，这个天气，能来电话通知的肯定不会是别人了。
吴东率先站起，还没接上电话，便兴奋地说道。
“走吧，好戏开始了。”
按照吴东的要求，苏牧凡被带到了审讯室，而因为不是正式的审讯，所以宋博也一起跟了进来。
这是吴东与苏牧凡第一次如此真实又近距离的碰面，而在看到苏牧凡的第一眼，他便产生了一种极为矛盾的感觉，既有一种久违的熟悉，却又感受到一丝略带失望的陌生。
熟悉的是苏牧凡的体型和长相，这些天吴东一遍遍地去熟悉他了解他，那短短十几分钟的视频他几乎看了不下上百遍，哪怕他现在换了发型，戴了墨镜，吴东也能一眼就认出他。
陌生的则是他的整体气质和给人的感觉，吴东曾大量地研究和查看了很多苏牧心的创业史和采访视频，当然也是自然而然地按照苏牧心的形象气质来作为苏牧凡的对标，可是匆匆一面，两人的气场却是大相径庭。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苏牧凡醉酒的原因，但是他此刻的板寸发型，墨镜上脸的效果以及醉醺醺的样子倒的确有些地痞的味道。
而之所以说是有一点失望，还是来自于吴东对苏牧凡过高的期望。两人一直都是在隔空对决，在几起案件上吴东也是自认吃瘪，他一直很好奇苏牧凡这样一个盲人是如何完成如此复杂布局的，但是当他看到苏牧凡岔着腿，歪歪扭扭地靠在审讯椅上的时候，那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便是突然踏了空。
看来自己的主要对手还是曲桐。
吴东很快就明确了案子的关键，苏牧凡作为几起案件的杀人执行者已经被抓，但是很明显幕后策划了整个计划的却是曲桐。按照现在的证据，苏牧凡接受法律的制裁已经是板上钉钉，可是目前对于曲桐的所有指向都只是基于逻辑上的推理，照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以曲桐的实力，请全国最顶尖的律师来组队辩护都有可能，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还真有可能无法对她进行有力的起诉。
这已经是一桌互知底细的明牌，而能不能把潜在暗处曲桐曝光于众，绳之以法，关键就在于已经注定出局的苏牧凡接下来的牌该怎么打了。
看了看依然在发着微微鼻鼾的苏牧凡，吴东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大致的策略。
吴东故意把椅子拖的很大声，然后才慢慢地坐了下来。
“这是哪里？”苏牧凡被声响吵醒，有些惊慌地坐正了身姿。他的左手用夹板固定吊在胸前，无法伏案休息，所以之前一直都是以一个并不是很舒服的姿势靠在了磕人的椅背上打盹儿。
“这里是港城刑侦队的审讯室。”吴东语调轻缓，并不严厉。
“我不是故意赖账的，我的钱被偷了。”苏牧凡紧张地吞了口口水：“而且我给了这么多小费，也足够买单了，他们完全是……”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不等苏牧凡把这些废话说完，吴东便打断了他，然后眼神直直地盯在了他的脸上。
苏牧凡的发型为了掩人耳目，已经换成了颇为精神的板寸，这让他形象气质与之前大为改变，乍一看去倒还真有些痞气。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淤血和浮肿，这让两边的脸部显得有些不对称，不过看样子伤势已经有一段时日，并不像是今天拘捕时留下的，这让吴东倒有些好奇，不知道前些天他还经历过些什么。
让吴东左看右看都觉得有些不爽的还有他脸上的那副大大的墨镜，几乎遮盖掉了颧骨以上的所有部分。不过吴东倒是没有命令他摘下来，一是这样对于一个盲人似乎有些不礼貌，二来他是一个盲人，就算摘掉了墨镜，从他眼中也读不出来个什么。
苏牧凡喉头涌动，似乎在思考着如何解释这笔钱的来历。
“不用想其他借口了，曲桐给你汇了两次钱，第一次 10 万，第二次 50 万，不是吗？”
听到这里，苏牧凡已经开始有些慌张，不论他如何调整坐姿，都无法止住手脚的颤抖。
吴东心里有些好笑，自己只是随意试探的一问，顺带提到了曲桐的名字，苏牧凡就已经乱了阵脚。本来以为光是让他承认自己的身份都要废上不少口舌，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了吧？”
虽然看不到苏牧凡的眼神，但是却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已经慌乱到了极点。他没受过高等教育，心理素质似乎也并不过硬，这样看来，也许并不需要用上多少审讯技巧，便能将他顺利拿下。
就在乐观地等待苏牧凡答案的时候，接下来他的回答和反应，却让吴东出乎意料，大跌眼镜。
“这笔钱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是他们夫妻俩给我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