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出租车司机把车缓缓地停靠在路边,不过却没有立刻打开车锁,这让拖着一箱一包的小芳只能胡乱地拉着车门把手干着急。
“去火车站。”小芳弯下腰对着驾驶室催促道:“门好像打不开。”
“火车站这么近,这个点又堵,还不如走着去的快。”说着,司机就打算挂档起步。
“等等。”小芳一着急,丢下行李,赶忙从挎包里掏出两张红钞丢进了车里:“不打表,不用找。”
小芳还从来没有这么出手阔绰过,虽然有些心疼,不过此刻手上的提包却让她底气十足了很多,同时她也总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就这么盯着自己,让她一刻也不愿多做停留。
这薄薄的红票,就像一把可以打开任意门的万能钥匙,啪的一声,车锁立刻弹起。小芳赶忙应声打开了后门,接着就这样把箱包丢进了后座,然后一迈腿,把自己也塞了进去。
司机师傅担心箱子污了车椅,不过看在钞票的份上,也只能对着后视镜干皱了下眉头。
随着出租车驶入马路,渐渐远离,小芳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不过这也只是让她觉得暂时解除了被发现的危险,那种抓不住根的不踏实感倒是依然还在,就像从空中落入了水里,两脚乱蹬,却仍未沾着半点实在地。
扭头回望了下渐渐落在身后的 KTV,此时夜色已浓,乌云悬空,巨大的霓虹灯幕在黑暗中如回光返照似地挣扎闪烁,然后化成了一片重叠晕开的光斑,最后一点点消失在小芳的泪眼朦胧。
司机师傅开的飞快,照他想的,第一是赶在堵车点前能到火车站,第二就是用最短的时间赚这二百块钱,最好还能搭上一波刚下车旅客的返程。不过,事与愿违总会在最后关头翩翩而至,能够预料到的最坏情况也总是不会让人失望,车子最终还是牢牢地堵在了通往站前广场主路的几百米处。
借着停车之际,小芳把头伸出窗外,望了望不远处的港城站几个大字,又抬头看了看漆黑骇人的夜幕。滚滚的乌云在夜色中根本看不清形状,但是却低沉的似乎能让人感受到那压顶的重量,好像如果没有那些高楼大厦的支撑,便会立刻坠下,将一切掩埋。
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事情发生,小芳回到车里,按下了车窗。车外的层层低压让她有些口干舌燥,心神不宁。
“站前广场在扩建,这没半个小时根本进不去,要不下来自己走进去吧,也没几步路了。”司机师傅说的是实话,走进去的确没多远,而且这时候小芳如果下了车,他刚好可以从右前方的小巷绕开堵车点。如果再往前错过了右转机会,那就只能被夹在车流之中,进退两难了。
司机师傅刚说完,天空中便是一个炸雷,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前奏,雨水与这个世界的各种撞击声便开始蔓延开来。
深秋的暴雨非常少见,但却猝不及防,再加上时逢夜间,又是火车站旁,所以行人大多都是匆匆赶车的旅客,这样的突发情况之下,只能是慌忙地四向寻处避雨。几乎是瞬间,各处的道路上,除了肆掠的雨水,就再也看不到任何路人的踪影。
出租车开始随着前面的车流挪了起来,可是没开出几米却又猛地一顿停在了巷子右拐的路口。司机师傅嘟嘟囔囔地骂了一句,眼睛却盯着后视镜,似乎在看小芳是否有带雨伞,不过扫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后,只能心烦地拍了拍方向盘,以作发泄。
而此刻的小芳却好像丝毫没有受倒任何影响,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看着不远处幽深的小巷发呆。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在小巷的深处,有那么一个身影在风雨的肆掠中,漫无目的地艰难前行,他脚步虚浮,四处碰壁,想要避雨,却又寻不到一片干处;他伸手寻助,大声呼喊,可是凄厉的雷雨却又将他的求助声无情地掩埋。
这时,小芳又想起了苏牧凡之前每次离开时,在垃圾巷里歪歪扭扭的身影。这样的暴风雨夜晚,对于满眼漆黑的他,对于只身一人却又身无分文的他而言,应该就是地狱般的存在吧?
想到这里,小芳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可是不论她如何摇头闭眼,那身影却似鬼魅一般,始终在她脑海里萦绕不散。
忽然间又是一声雷鸣,在小芳脑中轰然炸响,这时,她才想起,今天在 KTV 的账还没有结。本来她是想着走的时候至少把钱给付掉的,可是一出包厢的门,看到过道里穿梭的公主少爷们,她就紧张到不行,所以就急匆匆地只想着快点离开,把这一茬儿倒是忘了个干干净净。
不用想,那消费肯定是一大笔钱,不知道身无分文的他,酒醒之后又将会怎样应付。这时候,小芳又想起一年前来到那家 KTV 时候的阵仗,还有老乡跟她私下说过的那里的黑道背景。一时间,她心里开始惧怕起来,后脊也是一阵阵发凉。
突如其来的暴雨,让司机师傅开始暗讨倒霉,如此情况下,这女人肯定是要赖在车上了,而且秋雨一下就没个停,这车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白白浪费了趁夜雨到别处拉客的良机。
要是能早那么 5 分钟就好了,司机师傅懊恼着刚刚为什么不冲个黄灯,赶赶时间。
“原路返回吧。”后座忽然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原路返回?”司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就是刚刚我上车那个地方的 KTV。”小芳的话语明确而又坚决。
司机喜出望外,也不再去谈车资,反正来回都是一个起步价,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节省时间不要堵在这里。
一个响指,车子右转灯闪起,然后弯出一道弧线,缓缓地避过后车,驶进了幽深的小道。
而此刻,小芳的心里却只反复地呼喊着一个声音。
“快点,快点,希望还来得及!”
深秋的夜幕漆黑而沉重,夜空中无星无月,偶有凄风。
层层堆叠的墨云背后,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急骤的冷雨,只等那一声发号施令的雷鸣响起,便立刻就会倾注而下,将这世间可见以及不可见的每个角落都彻头彻尾,完完整整地洗刷上一遍。
此时的东港并没受到天色的影响,整个城区依旧是灯火通明,车来车往,而那些光亮最盛的灯红酒绿之处,更是霓虹闪烁,争奇斗艳。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些本该客来客往的夜间娱乐场所,此时却是门可罗雀,无人问津。
这一晚,东港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无一例外,都在背地里狠狠地咒骂着一个不知名的瞎子。这个不知道会不会露面,更不知道会在哪里露面的瞎子,还未出现,便凭一己之力,把整个东港夜场服务业的 GDP 硬生生地抹去了三百六十五分之一。
虽然只是收到了有盲人进店立刻报警并实施控制的指令,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今晚风紧,能通知熟客的早就提前通知,遇见临时光临的散客,也都扯起了正规服务的招牌。
此刻,吴东和周觅正躲在街边停靠的车里,而老邓的车就停在他们身后。虽然下午跟丢了行踪,但是也并不能因此就判断苏牧凡离开了东港城区,而且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备案,这边警力也都布置了下去,所以大家就只能守在这里,祈祷着苏牧凡能够多给自己放松享受一晚,然后乖乖地撞上已经布好的大网。
一个小时过后,天上的黑云压的更低了。周觅此时已经摇下了座椅,半躺在副驾驶座上等得熟睡了过去。看了看街口穿堂风吹得路边广告旗呼呼啦啦,吴东发动了车子,拧开了空调风口。想了想,又把副驾驶的风挡往上扒拉了两下,好让风口不直接对着周觅,然后脱下了外套,盖在了周觅的上半身。
如果是一直在做事,也许还能撑上一时片刻,但是此刻无聊地等在车里,被挡在窗外的呼呼妖风就像催眠曲一样,一声声挑战着吴东的精神极限。最后,在‘反正抓人也不需要自己’的自我妥协下,他终于也放下抵抗,偏头一歪,靠在玻璃窗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咚咚咚。”
敲击车窗的位置刚好就在吴东耳边,敲窗声仿佛穿过了耳膜直接震在了大脑皮层上。吴东揉着耳朵,眯着眼醒来,往窗外看了看,不知道已经睡了多久,只知道外面黑的可怕,而且还下起了骇人的滂沱大雨。而且因为雨势过大,车窗上被层层水流覆盖,完全分不清车外站的是谁。
吴东只好摇下了一小截车窗,霎时间,冷风寒雨混着老邓几乎是吼出的话,一起钻进了车里。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寒冷的空气让吴东瞬间清醒过来,老邓的话他也是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苏牧凡抓住了,该收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