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凡两手空空地等在‘垃圾巷’巷口快有半个小时，小芳才拖着一个小行李箱歪歪扭扭地出来。
“不是说过几天吗？怎么今晚就急急忙忙要走？”小芳里面还穿着接客的短衣短裙，外面只披了件廉价的红色毛外套，夜风里冻的哆哆嗦嗦，说话间，口里呼出的白气都是断断续续。
“你怎么还带着行李箱？”苏牧凡之前和她说好了，走的时候空手就好，没想到她还是拖了个累赘。
“先走吧，我是趁她们不注意偷跑出来的，过几分钟看不到我人，她们肯定要出来找了。”小芳二话不说就挽着苏牧凡胳膊朝前走。
听到小芳脚上在路面踩出的嗒嗒声，苏牧凡又是一阵摇头，竟然还穿着高跟鞋。
快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离开了熟悉的地界，小芳有些气喘吁吁。
“可以了，应该安全了。”既要拖行李箱，又要拉着苏牧凡，更要命的是那十厘米的尖头高跟，这十多分钟的路程，似乎比她平时忙上一天都还要吃力。
坐在行李箱上，小芳点了一支烟缓缓劲，正准备递一支给苏牧凡时，才看到他脸上不成人形的惨状。
“你这脸怎么了？怎么肿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出于关切，小芳的声音颤颤巍巍。
“你赶紧休息，我没事。”苏牧凡别过了身子。
“不行，我带你去小诊所，至少得上点药。”小芳说完便拉住苏牧凡的手。
“说了没事就没事，我还赶时间呢。”苏牧凡正算着时间，不想和她在这点小事上纠缠，于是一把甩开了小芳，话语间多少有些急躁。
小芳被甩的一愣，接下来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等会儿办完事情，你再帮我上药吧。”苏牧凡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声调平缓了下来。
“那接下来去哪儿？”小芳把还剩一大半的烟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想了想，又扶着行李箱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先带我去买点东西。”苏牧凡想了想说道。
走了没几步，苏牧凡似乎没再听到高跟鞋的声音：“你把鞋脱了？”
“你不是赶时间吗？”小芳倔强地回道。
苏牧凡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去买双鞋吧。”
“你要买什么？我帮你进去买，赶紧的，好像要关门了。”十来分钟后，小芳穿着新买的球鞋带着苏牧凡来到一家烟酒专卖店门口，老板正在慢悠悠地收拾柜台，看样子应该是马上就要打烊了。
“不用，我自己买就行，你到旁边等着。”说完，苏牧凡就照着小芳指点的方向走去。
“要买点儿什么？”没想到快打烊的时候还能做一单生意，老板喜笑颜开，不过看到苏牧凡脸上青肿，戴着墨镜，摸摸索索的样子好像还是个盲人，立马又板下了脸。
“我要送礼，买点烟酒，烟的话帮我拿两条硬中华，酒的话你看着帮我拿两瓶高档酒就行。”苏牧凡烟倒是知道点，不过酒就完全没什么概念了。
“好好好，送什么人？什么价位的？我帮你参考参考。”本来以为瞎子走错了路，没想到却是送钱来的大客户，老板立刻又堆起了笑脸，也不管苏牧凡是不是瞎子，看不看得见。
“我也不好说，反正就是一看包装就知道价格的，而且放在家里舍不得喝的那种。”苏牧凡倒是知道茅台和五粮液，但是印象中他总觉得应该是贵的离谱，超出了自己的心里预算。
“一听你就是老手，送礼就该这么送，放在家里舍不得喝，天天看着也就想起送礼的人了。”老板手动点赞，一通马屁顺口就出。
老板在酒架最上方拿了两瓶红白包装的酒盒摆在了苏牧凡身前的柜台上：“要符合你的要求，这个茅台窖藏最适合了，放到中南海都能镇得住场。”
“茅台会不会太贵了？”
“茅台也分档次的，告诉你个秘密啊，真正的茅台原浆根本没多少，全是特供中央的，这个茅台窖藏已经是市面上能够买到的最有性价比的茅台酒了，都是茅台酒厂出的，包装都一模一样。”老板一边说，还一边煞有介事地拿起酒盒给苏牧凡看出产地，不过他的手指却极为巧妙地挡住了茅台酒厂中间的那个‘镇’字。
“多少一瓶？”
“一瓶 1288，看在今天最后一单生意了，给你打个折，算你两瓶 1800，图个吉利。”老板心里算的门儿清，苏牧凡买硬中华一条 500，买酒的话八九百应该是可以承受的，要是嫌贵，就再给他打打折，反正这酒怎么卖都是赚。
“好，那就一起给我包上吧，给我套个礼品袋。”苏牧凡想了想继续说道：“对了，再给我两瓶普通的酒，就是那种平时喝的，盖子一拧就开的那种。”
“自己喝是吧？两瓶二锅头，我送你了。”老板二话不说，从柜台下面的箱子拿出两瓶二锅头一起塞进了袋子。这种花一个月收入送礼，自己平时扣扣搜搜的老百姓，他可是见的多了，更何况自己已经赚了大头，两瓶二锅头也就不计较了。
“那就谢谢老板了。”
苏牧凡付了钱，谢过老板，提着礼袋走出了烟酒店，可是他却不知，花了 1800 买了两瓶假茅台，没花钱倒是得了两瓶真二锅头。
看着苏牧凡提着东西从烟酒店出来，小芳赶忙跑上去要帮忙。
“我自己提就好，你不是还要拖行李箱吗？”
“接下来干嘛？”
“帮我找个公共卫生间吧。”苏牧凡揉了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进了公共卫生间，苏牧凡摸索着挨个推了推每个小隔间的门档，确认没人后，就立刻钻进了最里角的隔间，然后掏出手机插上耳机戴了起来。
随着一阵熟练的点击，耳机里传来一连串机械的女声。
“电话，已选定，电话，所有通话，按钮，第一个按钮，共两个，未接来电，第二个按钮，共两个，136 至 xxxx 至 xxxx，呼入，未接来电，港城，江苏。”
下午他借端水的时机，在按摩房里拿到了陈顺才的手机，而且往自己的手机上打了一个电话，记在了未接来电的显示中，现在他拨响的便是陈顺才的手机。
没响几声，电话便接通了，这让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喂，是陈叔吧。”
“哦，我是老薛家的舒凡。”
“等等，别挂，我是有事求您才打的电话。”
“对对，是跟孙妈要的您的号码。”
“哦，是这么回事。下午我一时昏了头，拿了您的手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我给您买了些烟酒，算是赔罪了。”
“好好，太感谢了，那报警的事？”
“好好，您看您住哪里？烟酒我给您送过来。”
“不用等明天，我人已经出来了。”
“三钢厂家属院 5 栋是吧，好嘞，记住了，记住了。对了，等一会儿还要麻烦您到家属院门口来一趟。”
“对，对，你也知道我眼睛不好使。”
“好，我到了再打你电话。”
“好，再见。”
挂上电话，苏牧凡脸上立刻就恢复了平静，然后从礼袋中摸出了二锅头。
十几分钟后，苏牧凡从公共厕所出来，听到小芳靠近，立刻说道：“接下来再带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三钢厂家属院知道吗？”
“不知道。”
“导航总会用吧？”
小芳哦了一声，赶忙从挎包里拿出手机，定位了位置。
“远吗？”
“不远，就 600 多米。”
“等会儿把我送到三钢厂家属院门口，你就走远点躲在暗处，我办完事情走一段距离后，你再跟上来。”苏牧凡交代道。
“知道了。”
陈顺才披了一件军大衣，三步并作两步地就下了楼。
本来他以为小瞎子是不是想趁天黑把自己引出来黑上一道，不过一个瞎子倒也没什么好怕的，况且家属院大门口灯火通亮又有保安，肯定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么一想，心里便踏实了起来。
不过他心里也纳闷，电话里唯唯诺诺的样子根本就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小瞎子，难道出去混了一年，吃了亏懂门道了？
快到大门口时，远远地就看见小瞎子提着个纸袋缩着身子站在家属院外的花坛边上，陈顺才看了看铁门旁的监控，又看了看晃动着人影的保安室，这才壮着胆子走了上去。
稍稍走进，看清了小瞎子的脸后，陈顺才心里一乐，这才知道他这么低三下气来找自己赔礼道歉的原因——这小子肯定是被孙巧芳给教训惨了。
“你一个人过来的？”陈顺才给了一个声。
听到了声音，苏牧凡立刻堆起了笑脸，不过配合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肿脸和半眯上的一只眼，在夜里看起来倒反而有些瘆人。
“是的，我跟着导航过来的？”
陈顺才倒是有些好奇一个瞎子怎么玩手机，而且还能用手机导航，不过现在却没功夫多问，因为他已经瞟到了礼袋里红底白字的中华烟。
顿时间，陈顺才心理乐的就像中了大奖一样。今天白揩了油不说，还被倒贴了 100，手机有惊无险地转了一圈回了自己兜里，孙巧芳怕自己报警又塞了 500，结果一天还没过去，小瞎子又自己找上了门，这一袋子，少说也值一两千了。
“这么冷，还麻烦您请自下楼，实在过意不去。这点东西就当赔礼道歉了。”苏牧凡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礼袋递了出去。
“以后做人正直一点，少搞哪些小偷小摸的事情，这次的事情就这么算了，以后可要涨点门道。茅……毛手毛脚的可不行，知道了吗？”陈顺才一边教训，一边接过礼袋，一眼就看到了茅台两个字。
“一定一定。”苏牧凡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这么晚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您也早点休息，再见。”
等着陈顺才走远，苏牧凡也转身照着来时的路走上了人行道，过了一会儿，小芳拉着行李箱噼里啪啦地跟了上来。
“现在我们去哪儿？可冷死我了。”小芳牙齿打颤地问道。
“接下来？”苏牧凡笑着说道：“接下来，就是享受的日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