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絮飘的到处都是,梧桐道上行人不多。
这该死的大学,该死的破树,曲桐阴沉着脸暗暗骂道,同时气愤地掏出兜里刚帮苏牧心充好钱的饭卡,狠狠地折弯,然后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
其实刚刚她还赞叹着飞絮的浪漫,满心兴奋地去校食堂找打工的苏牧心,可是当看到他和施悦在一起相谈甚欢的样子时,期待立刻就化为了愤怒。
梧桐絮飘到身上,却如沙砾硌心,整个梧桐道也似乎长了数倍,让她疲惫不堪。
回到寝室,没有开灯,她就这么在窗边一直坐到天慢慢沉下来,直到黑暗将所有都包围。
刚开始,她的脑海里还充斥着各种混乱的负面情绪,可是到后来,反倒什么都不想了,然后她看向了施悦桌上的水杯和洗发水。
砰的一声,寝室门打开,撞到了她的心上。
“你怎么一个人在寝室不开灯啊?”施悦打开灯,笑着把单肩包丢到了床上。
曲桐假装熟睡,可是她却似乎看到了施悦满脸的嘲笑,笑她活该一个人闷在寝室。
“苏牧心人不错,帮我介绍到食堂打工,下个月可以改善伙食了。呃,怎么这么早就睡下了?”施悦在曲桐眼前晃了晃,发现她已经睡下,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走到门口关上了灯。
曲桐在被子里攥紧了手,紧张地有些发抖。她担心身前的那双手,会趁着夜色随时落下,然后紧紧地卡住自己脖子。
过了许久,曲桐才微微地眯开了一道眼缝,然后嘴角立刻就浮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余光中,施悦端起了水杯。
“呕……”施悦剧烈的呕吐声,让曲桐恨不得钻进被子大笑一场。
可是下一刻,她就发现了不对,那呕吐声变得越来越夸张,而且就这么一直持续在耳边,完全超出了人类气息的极限。
那声音低沉而恐怖,就像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嘶吼,然后越来越近,仿佛贴到了自己耳边。
曲桐惊吓着睁开了双眼,可是眼前的一切却全变了模样,窄小的寝室变成了宽敞的客厅,玻璃碎片散落一地,施悦俯倒在地上,碾在玻璃渣上艰难地朝自己爬来,地上的猩红已经分不出是葡萄酒还是流出的鲜血,可是当她抬起头,那张脸却已经完全扭曲。
不可能,不可能,窗外的月光照在那张脸上,惨白而清晰,分明就是那晚垂死挣扎的苏牧心,红着眼,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不是我,曲桐发出一声尖厉的嘶叫。
曲桐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惊起,双手慌乱地挥舞,想挡开眼前的一切,足足半分钟后,看到窗帘缝隙透过的白光,她才意识到这是一场噩梦。
心有余悸地披衣下床,拉开窗帘,强烈的阳光瞬间透窗而入,曲桐喘着粗气,仰头迎接,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阳光。可是几分钟后,她才发现身体里的阴冷不减分毫。
想想肯定是睡不着了,曲桐干脆加了件衣服,躺在了窗边的摇椅上,把自己整个人摊在太阳之下。
满眼眩目中,她又回想起刚刚的那个梦,这么多年来,她几乎很少做到关于校园时代的梦,因为大学时代的回忆,总体来说并不那么美好。那次‘恶作剧’的最终结果她也记得不是太清楚了,施悦好像并没有刻意去追究,不过自那之后她和苏牧心的关系就开始冷淡了下来,一直到毕业后,自己才又努力扳了回来。
记得那时苏牧心说自己太过偏执,最终总会伤到身边的人,当时自己并不理解,现在恶果已生,却又没了后悔的可能。
曲桐按照苏牧凡的交代,昨天一早便去了东港。她没学过开车,所以只能坐地铁,刚刚好又赶上了早高峰,这让多年没有做过地铁的她折腾不浅,不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是让她一直慌乱的心绪稍稍有了些平复。
到了东港,本来都已经走到家门口,但是纠结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去见父母的勇气,最终找到儿时的闺蜜沈苏琪闲聊了一阵后,便赶在天黑前回了江南。
昨晚回来后,曲桐是很想住酒店的,但是考虑到这个节点忽然跑去住酒店显得过于反常,所以只能咬牙逼着自己回了房间。
换好了衣服,稍作犹豫,曲桐选择直接走到客厅旁的开放厨房里简单地洗漱。屋里的洗手间她是绝对不敢进的,确切的说,所有密闭的房间,她现在都不敢踏入半步。她思来想去也想不通苏牧凡会把尸体怎么处理,她甚至想到了分尸的恐怖场面,打开任何一扇门,拉开任何一个抽屉,对于她来讲,都是难以克服的巨大心理障碍。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一边把冷水拍在脸上,曲桐一边默默地思考着现在的处境,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还不等警察找上门,自己就会疯掉。
想到这里,她随手抽了几张操作台上的餐巾纸,沾干了脸和手,然后掏出手机,拨起了号码。
“喂。”过了好一会儿,对面才接起了电话,听着慵懒的声音,似乎也是刚起床。
“苏琪,是我,你最近忙吗?”
“哎,白兴奋了一场,还以为是哪位帅哥这么早电话关心我呢?”
“你能不能来我这里陪陪我?”曲桐没有理会沈苏琪的玩笑话,着急地问道。
“昨天不是刚见过面吗?”
“过来陪我两天,两天就好。”
“倒也没什么可忙的。”听到曲桐的声音急切,沈苏琪似乎察觉到什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
“电话里不好讲,过来再说吧。”
“那好吧,我下午过来,你还是住在江南那个小区吗?”
“是的,你能不能现在就过来?”
“这么急吗?好吧,那我等会儿出发,中午请我吃顿大餐啊。”
挂了电话,曲桐稍稍舒了口气,沈苏琪天性开朗,如果有她陪着,相信这两天应该会好过上很多,至于两天之后又该如何,她已经没办法多想,只能多捱一天是一天。
当然,曲桐也并没有真想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自己的这位闺蜜,这倒并不是沈苏琪不值得信任,两人从小便腻在一起,曲桐相信就算是自己捅了天大的娄子,沈苏琪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曲桐只是不想把她无缘无故地牵扯进来,毕竟这不是儿戏。
这时,曲桐转而又想到了已经牵扯进来的苏牧凡。
一直到现在,她仍然想不通苏牧凡为什么会为自己如此犯险,虽然都是从小的玩伴,但是两人的关系再深究下去也只能算是玩伴了。苏牧凡那时孤言寡语,自己本就没有过多地关注,而且,从高中毕业后,他也失踪了十多年,如果他不再出现,自己或许早就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虽然最近一年来,自己对他算是照顾有佳,但是平心而论,连续经历失明,车祸,丧亲,又独自盲眼颠沛流离,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心生怜悯吧,更可况,他还是自己丈夫的胞兄。
值得吗?
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虽然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但是曲桐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为苏牧凡感到惋惜。她不太懂刑法,但是他帮自己藏匿了尸体,如果最后事情暴露,牢狱之灾肯定是逃不掉的,经历了这么多年苦难,好不容易才又过上稳定的生活……
“叮叮叮……”门铃忽然响起,打断了曲桐的思绪,电铃声连续而尖锐,可曲桐却站在吧台前迟疑不决。
不可能是沈苏琪,从东港区过来,开车通畅的话也得一个小时了,难道是警察?
应该是了,已经过了一天两夜,苏牧心两晚未归,又没去公司,施悦肯定是报了警。
门铃声不厌其烦地催促着,曲桐深呼一口气,拍了拍脸颊,走到门前接起了可视电话。
“您好,同城快递。”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蓝色工装的快递员。
“快递吗?会不会送错了?”曲桐有些纳闷,自己这些天并没有买什么东西。
“不会错的,滨江御景 2 栋 36 楼,曲小姐,不是吗?”屏幕上的快递员核对着快递单上的信息。
听着快递员说出的收件人信息,曲桐忽然想起了前天晚上苏牧凡临走时说过会给自己写信的话,不由得精神一振:“没错,是我,刚刚记错了,麻烦你赶快帮我送上来。”
签收完毕,谢过快递员,曲桐快速地关上了大门,然后把包裹拿到了吧台,用剪刀打开。
包裹不大,里面装着一瓶辣酱,然后是非常多的气泡纸,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东西了。不过曲桐认定这不是一份普通的快递,最近没有买过什么东西,不可能有人无缘无故地给她寄上一瓶莫名其妙的辣酱。
她把气泡纸都倒了出来,甚至检查过快递盒的内壁,直到发现了一张夹在气泡纸中的好评返现卡。
卡片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不过用手摸起来却有密密麻麻的突出,上面印着文字和二维码,那些突出的小点刚好被遮挡住,如果不仔细看是完全看不出的。
曲桐认定是苏牧凡用盲文在给自己传递信息,于是便立刻拿着卡片冲进了书房。
一刻钟后,曲桐关上了电脑上的盲文对照表,看着桌上翻译好的内容,有些费解地喃喃自语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