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变故
齐王妃站着不动,却被婆子与婢女大力拉了进去。
很快光线晦暗的屋内就响起了女子不甘的喊声。
走出屋外的婆子摇了摇头,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如果说刚开始被打发过来伺候齐王妃,婆子对齐王妃还有一些敬意,现在早就一丝不剩。
都这么久了,齐王妃显然翻不了身了,说不定王爷还希望她早死早清净。
她们当下人的,可要把握好主子的心思。
婆子扶了扶鬓角的鲜花,走到院中阳光最盛的地方晒太阳。
日头西移,春光越发微薄,院外响起敲门声。
婆子忙去开门,又为当前的日子暗暗骂了一句:真不是人过的日子,整日与一个疯女人关在一处,连一日三餐都是专人送来,而不许她们去大厨房拿。
对婆子来说,要是一天能跑几次厨房,好歹算个消遣,而今却与坐牢无异。
院门很快打开,走进一名面貌平凡的婢女。
婢女手中提着一个大食盒,足有三层,哪怕盖得严实,婆子却眼前一亮,仿佛闻到了香味。
可以说她一天的指望就是这三顿饭。
王爷真是个厚道人,王妃都这样了,饭食上却从不苛待。而那个疯女人吃不了几口,最后都便宜了她和小红。
婆子暗暗摸了一把又粗了半寸的肥腰,谄笑着去接食盒。
“王妈妈不慌。”婢女容貌虽平庸,声音却甜。
婆子愣了愣,拿眼瞄着硕大的描金黑漆食盒。
怎么,才感慨完伙食丰盛,莫非就要换了?
婢女指了指食盒最底下一层,轻声道:“王妈妈记得这里面是给王妃准备的宵夜。”
“宵夜?”婆子越发愣住了。
一日三餐那疯女人都吃不下多少,还吃什么宵夜?
婢女微微一笑,甜美的声音莫名有些冷:“是呀,王妈妈记得用了晚膳一个时辰左右再伺候王妃吃,免得不消化。”
婆子听得云里雾里,还是点了头。
婢女这才扭身走了。
婆子拎着食盒立在院中,感受着食盒沉甸甸的分量,越想越好奇,干脆伸手拉开了最底下那层。
最底下并无什么精致吃食,只有一个小小的白瓷瓶,并一叠小面额银票。
婆子错愕不已,先飞快把银票塞入怀中,再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小心打开了瓶塞。
一股淡淡的苦涩味传来。
婆子呆呆握着瓷瓶许久才猛然意识到是什么,手一抖,险些把瓷瓶掉下去。
她赶忙把瓶塞塞好,浑身冰凉。
王爷……王爷这是要王妃的命——
她不由扭头望窗,盯着窗上那道模糊的轮廓,一颗心急促跳起来。
这一顿晚饭吃得没滋没味,婆子一双眼时不时瞄一瞄沙漏,手心直往外冒汗。
婢女小红少了人争抢,则吃得欢快。
看着没心没肺的丫鬟,婆子气不打一处来,掐了她一把道:“还吃,赶紧收拾了!”
小红咬着唇把碗筷收拾去耳房,婆子挤了进来,小声把事情说了。
小红手中一个碗直接掉了下去。
婆子手疾眼快捞起来,咬牙道:“要死呢,这么沉不住气能成什么事?”
看着小丫鬟比她还紧张,婆子忽然镇定多了。
弄死了王妃,她们就不用在这破院子里坐牢了,那叠银票她已经悄悄数过,有两百两呢,足够她后半辈子活得舒舒服服的。
“到时候不许大呼小叫,要是传出动静,你的舌头都要被剪掉!”
小红捂着嘴忙点头。
眼看着到了戌正时分,婆子琢磨着可以动手了,院门突然被急促敲响。
砰砰的敲门声在暮春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分明,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婆子心上,令她心惊肉跳。
婆子只得跑出去,边跑边问:“谁啊,大晚上奔什么丧?”
“是我,开门!我要见我母亲——”稚嫩的女童声音隔着木门传来。
婆子一怔:“大姑娘?”
反应过来院门外是王府大姑娘媛姐儿,婆子不敢怠慢,忙把院门打开。
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童冲了进来。
女童梳着可爱的双丫髻,因为跑得急双颊粉红,推开婆子就往内冲去:“母亲——”
齐王妃已经冲了出来:“媛姐儿——”
母女二人在院中相拥哭泣,令婆子与小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齐王妃虽然失势,可大姑娘是王府的嫡长女,可不是她们能够冒犯的。
眼见母女二人哭声传出老远,婆子担心闹大了,凑过去劝道:“大姑娘,夜黑露重,这里又冷僻,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放肆!”埋头在齐王妃怀中软软哭泣的女童,面对婆子却陡然气势惊人,“我与母亲说话,你一个婆子胡乱插什么嘴?”
婆子登时不敢造次,缩着肩膀道:“老奴就是担心大姑娘着凉——”
齐王妃仿佛从浑噩中反应过来,上下摸摸女儿,口中不停道:“媛姐儿,跟娘进屋去。”
这时有喊声遥遥传来:“大姑娘,大姑娘——”
婆子一听面露喜色。
伺候大姑娘的人追来了。
很快两名丫鬟跑过来,一见媛姐儿果然在院子里,气喘吁吁道:“大姑娘,您怎么突然跑过来了,可把婢子们担心坏了。您快随婢子们回去吧,莫扰了王妃清净……”
齐王妃用力抓住媛姐儿的手,唯恐下一刻女儿就被带走。
媛姐儿冷笑:“再胡乱说话,就让父亲把你们打发出去。我是王妃的女儿,怎么会扰我母亲清净?”
两个丫鬟一时被问住了。
“好了,你们回去吧,今晚我与母亲一起睡。”
两个丫鬟脸色大变:“大姑娘,这可不行啊,王爷要是知道了——”
媛姐儿淡淡问道:“父亲难道不许我与母亲一起睡么?”
这话就没人敢回了。
王爷不许大姑娘与王妃多见面是肯定的,可这话不能对大姑娘明说。
大姑娘若是再长几岁,对此心中有数,为了自身前途定然不会乱来,可偏偏现在正是不大不小的年纪,一旦任性起来做下人的哪拦得住。
“母亲,我们进屋吧。”
眼见媛姐儿与齐王妃进了屋,两个丫鬟白着脸跺脚:“这可怎么办呀!”
婆子小声道:“你们去和王爷说一声吧,大姑娘我们先看着。”
这一晚,看来是不能动手了。
第762章 母女连心
齐王依然歇在书房,听到小厮禀报说大姑娘身边婢女求见,不由心生诧异,不动声色命人进来。
“婢子给王爷请安。”
一见婢女神色惶然,齐王略一皱眉:“可是大姑娘有事?”
婢女战战兢兢道:“王爷,大姑娘去了王妃那里——”
王妃因神智失常静养,王爷显然不愿意让大姑娘多亲近一位神志不清的母亲。今日她们没有看好大姑娘,定会挨骂的。
婢女越想越慌,低着头不敢看齐王反应。
而齐王听了后,神色登时一冷。
无论是对府内还是府外,给出的说法都是李氏因惊马丢了神魂需要静养,可实际上李氏当然没疯。
齐王能乐意媛姐儿与齐王妃接触才怪。
可他毕竟能装,哪怕面对女儿的侍女也能耐着性子问:“这么晚,大姑娘去王妃那里没带着你们?”
婢女心头一凛,忙道:“大姑娘用过晚饭后说要看一会儿书,不许婢子们打扰,后来婢子进去送水才发现大姑娘不见了……婢子们分头去找,发现大姑娘去了王妃那里……”
齐王目光更冷:“大姑娘不见了你们都不知道!这是去了王妃那里,倘若是出了别的事呢?”
婢女扑通跪下,连连请罪。
“你们没把大姑娘送回去?”
婢女越发恐慌了,埋头颤声道:“大姑娘说今晚想与王妃一起睡——”
齐王手抓住椅子扶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许久后才松开:“大姑娘思念母亲乃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你们就好好在那里陪着,明日一早再送大姑娘回去。”
婢女没想到事情如此轻易揭过,连连给齐王磕头:“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齐王淡淡警告:“以后伺候好大姑娘,下不为例。”
“是。”婢女如蒙大赦,匆匆退出去。
书房的门合拢,把皎洁的月挡在外头,书房里越发空寂。
齐王神色阴冷下来。
他选在这个晚上动手,媛姐儿却跑到了李氏那里,这是巧合,还是——
无论是什么情况,今晚是不能动手了。
齐王心烦意乱看了几眼书,把书卷往桌上一扔,决意明早找媛姐儿问话。
齐王妃那边,母女二人无视了丫鬟婆子的焦灼进了屋中,自顾说起话来。
“母亲,您好些了么?”
灯光下,齐王妃能清楚看到女儿脸上的担忧,还有那苍白的脸色。
齐王妃心中一酸,险些落泪。
她的媛姐儿还不到九岁,却开始懂得烦忧了,而这些都是她的错,还有那个无情的男人——
齐王妃不愿再想下去。
到了这般境地,她心知向女儿灌输父亲的不是才是愚蠢,这样只会害了女儿前程。
她只能熬着,熬到女儿嫁个靠谱的人家,才算是熬出了头。
不要像她,劳心劳力为那个男人操持了这么多年,结果一朝出了差错立刻如弃敝屣,没有半点夫妻之情。
想着这些,齐王妃心中冷笑。
对她如弃敝屣的何止那个男人,还有狠毒的婆母,以及娘家。
可真要说起来,她怨不得娘家。
当年她出阁也是十里红妆,嫁妆丰厚,娘家足对得起她。
可她谋害燕王妃的事被悄悄告知了娘家,娘家哪还能为她出头。
世人都以为她被吓疯了才要静养,可在娘家人心里,她是给李氏宗族蒙羞的罪人。
“母亲——”媛姐儿端详着母亲,又喊了一声。
齐王妃回神,抚摸着女儿的面颊强笑道:“母亲没事了。”
媛姐儿面上一喜,连眼睛都亮了:“母亲,您若是好了,是不是就还能像以前那样了?”
齐王妃唯恐女儿生出不该有的奢望,叹道:“媛姐儿,你看看母亲的脸,母亲就算好些了,可脸却毁了,不便再以王府女主人的身份管家了……你是大姑娘了,要理解你父亲的难处,以后多帮你父亲分忧……”
媛姐儿不解问:“母亲颜面有损,就不能管家了?”
齐王妃搂着女儿,眼底泪光涌现:“是啊,媛姐儿知道科考么?”
“知道,读书人考上进士就能做官了。”
“是呀,可媛姐儿知道么,读书人若是身有残疾,即便才高八斗也是没资格科考做官的……”齐王妃耐心给媛姐儿讲着静养的理由,心中悲凉无比。
媛姐儿是她唯一的骨肉,她不愿在女儿心中留下一个疯癫的印象,为此,哪怕用另一个可笑的理由解释也情愿。
媛姐儿到底年纪小,似懂非懂点了头。
“媛姐儿,你这么晚怎么突然过来了?”
听齐王妃问起这个,媛姐儿浑身一颤,惊恐从眼底一闪而过。
她忽然过来,是因为看书时突然打起瞌睡,梦里有个声音催她来看母亲,说若是不来,母亲就会死。
她吓醒了,面前空无一人。
可她越想越怕,越想越慌,就跑来了。
她不能没有母亲!
还好只是一个梦。
依偎在齐王妃怀中,感受着母亲的体温,媛姐儿渐渐心安,找了个借口道:“做梦梦到您了,突然就很想您……”
那样荒唐的梦,当然无法对母亲说。
而齐王妃用力搂住媛姐儿,泪如雨下。
她今日突然觉得心慌不安,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才想见一见女儿,没想到女儿梦到了她,跑来找她了。
母女连心,便是如此吧。
这一刻,齐王妃活下去的念头越发强烈:哪怕过得再难都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没了娘的媛姐儿就太可怜了。
母女二人难得相拥而眠,直到第二日媛姐儿才在齐王妃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媛姐儿从齐王妃这里离开之后的第一件事就去找齐王认错。
这是母亲叮嘱她的。
眼下齐王妃因病静养,齐王不想让府中人认为他冷淡嫡长女,本想等媛姐儿去上女学前叫过来问问,没想到媛姐儿早早就到了。
问过昨晚缘由,齐王打消了疑心,提点女儿几句放她离去,除去齐王妃的心思越发迫切。
媛姐儿现在就知道自己跑去找李氏,等年纪再长些,岂不是更加麻烦?
不行,要尽快除掉李氏,干脆就选在白日,趁着媛姐儿去上学的时候。
第763章 动手
齐王府的这点苗头,郁谨一早就接到了消息。
“这么说,齐王本来打算昨晚动手了?”
冷影点头应是。
当初齐王妃被幽禁,郁谨与姜似就料到齐王有对齐王妃出手的一日。
保住敌人想除去的人就是打击敌人,郁谨当机立断派人潜伏盯住齐王府,而冷影就是负责人。
“继续盯着,特别是白日。”
郁谨转头就对姜似提了此事:“咱们的人趁着媛姐儿似睡非睡时在她耳边提了醒儿,媛姐儿以为是噩梦就跑去陪了齐王妃一晚,齐王没能成事……我估摸着他再动手会选在白日……”
姜似叹气:“说到底,孩子最可怜。”
郁谨冷冷一笑:“那也没办法,谁让她摊上了那样一对父母。齐王妃若不害你,又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会因为一个小姑娘而心软放过老四吗?当然不会。
他要是落败,悲惨的就是妻女了。
姜似虽觉媛姐儿可怜,却不会同情心泛滥,转而笑道:“有咱们插手,媛姐儿或许不用失去母亲。”
郁谨摇头:“咱们把她父亲拉下马,即便保住了她母亲,等她长上几岁知道了亲王嫡长女与寻常姑娘的区别,恐怕也会恨咱们。总之,咱们只做该做的事,至于依附老四而活的那些人结局如何,那是老四该操心的。”
说到这,郁谨望了一眼窗外。
阳光正好,大狗正哄着粉雕玉琢的女婴玩耍。
争抢从来是残酷的,他要是输了,阿欢又能强到哪里去呢?
也因此,他绝不能输!
齐王府那边看起来一切如常,并没有因为大姑娘媛姐儿夜里跑去齐王妃那里引起太多议论。
终归只是小姑娘任性了一次而已。
而齐王盘算过后,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就把再次动手的时间定在了这天白日。
媛姐儿因梦到了母亲跑去李氏那里陪了一夜,他干脆就利用女儿这个梦来行事。等到李氏“病故”,就能归为冥冥中早有预示,所以媛姐儿才能去陪了母亲最后一晚。
这样一来,就无人对李氏的突然离去感到惊讶了。
阳光越发明艳起来,眼看着就到了晌午。
还是那个面容平凡的婢女给王府最偏僻的院落送去了饭食。
发现最底层的小瓷瓶与一对金戒子时,婆子已经没了第一次的惊讶与紧张,而是熟练把一枚金戒子收好,另一枚金戒子则塞给了婢女小红。
至于昨晚收到的两百两银票,自然没有小红什么事。
给一枚金戒子足对得起那丫头了,等办事时还不是她出大力气。
小红攥着金戒子脸色发白:“王妈妈,我——”
婆子劈手打了小红一下子,压低声音骂道:“快收起你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模样,等会儿记得帮忙就是了。”
小红慌乱点了点头,想哭不敢哭。
昨夜因为大姑娘的婢女留宿,她把屋子腾出来,与王妈妈睡到了一处。
夜里,王妈妈给她透了口风,吓得她一宿没睡好。
要她们动手毒死王妃?这太可怕了——
婆子瞄了一眼小红,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厌烦。
年轻就是好,昨夜这小蹄子明明没怎么睡,气色竟看不出什么异样,眼下连个青影都无。
“王妈妈,咱们怎么做?”小红小声问。
“很简单,把那个放进那疯女人的饭食里就是了。”
到了这个时候,婆子已经叫不出“王妃”两个字。
这个称呼会让她心虚,影响“办事”。
“用饭了。”
婆子与小红一起进去,把饭菜摆在齐王妃面前。
与女儿相处一晚,齐王妃神色是许久未见的平静,拿起筷子去夹菜。
今天的菜与往常相比有些简单,只有一条红烧黄鱼,一道蟹粉狮子头,并一道清炒小白菜。
齐王妃喜吃鱼,嫌狮子头油腻,筷子自然而然伸出去夹了一筷子鱼肉。
婆子一颗心提起来,眼睁睁看着齐王妃把鱼肉吃下,忽然眉头一皱,掏出手帕把鱼肉吐了出去,之后就只夹小白菜吃。
眼见齐王妃端着的碗里米饭已经吃下一半,婆子急了:“您不吃鱼啊?”
齐王妃看了婆子一眼,平静道:“今日的鱼有些腥了。”
而她握着筷子的手心已满是汗水。
鱼的味道不对,那不是腥,而是混入了其他异味。
她吐出来只是因为吃不惯,可婆子的反应却足以说明饭菜有问题。
这婆子胆大包天,已经许久没对她用过敬称,刚刚却对她称“您”,且不是以往那种讽刺的称呼,而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这样的小心翼翼,她主持王府中馈时见多了,往往是有所求,有所盼。
她只是吃个饭而已,婆子盼什么?
齐王妃垂眸盯着碗里粒粒晶莹的白米饭,如坠冰窟。
那个男人嫌她碍事,终究忍不住出手了吗?
他答应过的,只要她老老实实不出这个院子,他就让她看着媛姐儿长大。
可这才过了多久,他居然要毒死她!
那个男人何其狠心,她是媛姐儿的亲娘,是与他结发十余载的妻子啊!
而婆子又催促起来:“王妃,黄鱼可不易得,厨房知道您喜欢吃,特意送来的,您还是吃几口吧。”
齐王妃身体紧绷,面上若无其事道:“今日没有胃口,你们若是喜欢,就端下去分了吧。”
说罢,默默垂眸吃饭。
眼看事情成不了,婆子终于撕破脸露出狰狞面目:“王妃既然不喜欢吃鱼,那就尝尝这个吧。”
婆子手中捏着一个白瓷瓶,靠近齐王妃。
她一共得了两瓶药,一瓶倒进了那道红烧黄鱼里,另一瓶则留在身上,有备无患。
“你们大胆!”齐王妃把筷子往饭桌上一摔,起身就要逃。
“小红,快帮忙!”
婆子与小红一前一后围上,堵住了齐王妃的去路。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膀大腰圆的婆子毫不含糊,一手抓着齐王妃肩膀,另一只手举着瓷瓶往她嘴中塞去。
小红则从背后死死抱住齐王妃,不让她动弹。
齐王妃拼命挣扎起来。
婆子冷笑道:“你喊破喉咙有什么用?要你死又不是我们的意思。”
第764章 失败
哪怕是一开始心灰意冷,齐王妃也从没生出过寻死的心思。特别是经过昨晚,拥着女儿小小的身体,感受到女儿对她的依恋,那份求生欲就更强烈了。
齐王妃拼命挣扎,躲闪着喂到嘴边的毒药。
“小红,你是死人吗?”婆子喝了一声,加大了手上力气。
小红受到呵斥,使出全身力气抓住齐王妃挣扎的手。
齐王妃长期抑郁消瘦,别说身强力壮的婆子,就连小红的力气都不及,短短挣扎过后渐渐动弹不得。
白瓷瓶往她嘴里灌去,她似乎已经尝到了苦涩味。
难道逃不过了?
一滴泪顺着齐王妃眼角流下,带着无尽不甘。
“母亲——”耳边仿佛响起女儿娇软的喊声。
齐王妃打了个激灵,不知怎么爆发出一股力气,猛然挣扎起来。
这一下,竟然被她挣脱开了小红的束缚,从小红与婆子之间的缝隙冲了出去。
“小红——”婆子不可思议叫了一声,拔腿就追。
小红跟着追,不知怎的脚下一软就直直往前栽去,恰好从后边扑到婆子身上。
婆子以一个狗吃屎的姿势跌了下去,还没反应过来痛,身上又压了一个重物,当即就尖叫起来。
压在她身上的小红好似摔蒙了,迟迟没有动静。
“小红,你是烂泥成精吗,糊在人身上就起不来了?”婆子气得大骂,一边骂一边扭动身体,把小红甩了下去。
小红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婆子顾不上小红死活,爬起来狂追。
这么一会儿功夫,齐王妃已经冲出院子,拼命往后跑去。
她没有往前跑。
前边有王府护卫,遇见了定然会很快被控制起来,断无生路。只有往后跑,看能不能从王府角门冲出去,才有一线生机。
尽管知道希望渺茫,可齐王妃还是不愿放弃。
她的住处本就偏僻,齐王为了避嫌没派人来盯,没了婆子与小红追赶,一时竟畅通无阻,很快被她跑出去好一段距离而没有遇到几个下人。
可这种顺利很快就没有了。
身后婆子的大呼小叫传来:“快拦着王妃,王妃发疯了——”
路边几个呆愣住的下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起向齐王妃追去。
齐王妃在前,丫鬟婆子们在后,你追我赶,煞是荒唐。
不知怎的,每每有人要追上齐王妃脚下就突然一滑,从而错失了机会。
齐王妃跑得头晕目眩,头发披散,终于见到了角门。
“赵家的,快拦着王妃!”
追在后面的丫鬟婆子齐声喊道。
她们口中赵家的就是守角门的婆子,此时刚好端了一盆水出来,看着冲过来的齐王妃一脸茫然。
被众人这么一喊,她终于醒过神来,慌忙冲上去拦:“王妃,您可不能出去啊——”
赵家的脚下一滑,手中脸盆飞了出去,正好扣在离齐王妃最近的婆子头上。
婆子先是被小红砸得浑身疼,现在又被脸盆砸得脑壳疼,白眼一翻就倒了下去。
可悲的是居然没昏,她眼睁睁看着齐王妃冲出角门,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天啦,王妃跑到大街上去了——”婆子惨叫一声,终于承受不住可怕的现实昏了过去。
许多人从昏倒的婆子身边跑过,这个时候却无人顾得她死活,小红紧张之下甚至踩了婆子的手。
小红吓得不轻,慌忙看看跑过去的众人,再看看毫无反应的婆子,突然恶向胆边生,照着婆子狠狠又踩了一脚。
婆子惨叫一声睁开了眼,直勾勾对上小红惨白的脸。
小红吓懵了,呆呆道:“王妃跑出去了……”
明明昏过去了,怎么踩了一脚就醒了?
婆子没意识到被个小丫头趁机报复了,推开小红就往角门追去。
这时齐王妃已经跑到了大街上。
街上人不少,眼见从齐王府冲出来个人,纷纷驻足打量。
齐王妃一边跑一边喊:“我是齐王妃,齐王要杀我另娶贵女——”
她不敢把贤妃当初的指使在这时抖落出来,那样只会吓得路人远离,死得更快。
涉及到齐王的桃色八卦才会激起路人兴趣,甚至她把这话喊出去后,即便被那个男人抓回去,也不敢立刻弄死她。
那样,就坐实了她的说法。
许是身处绝境激起了齐王妃强烈的求生欲,令她抓得极准。
很快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这时齐王府的人终于追上来,由两个婆子死死按住齐王妃,忙向看热闹的人解释:“让大家见笑了,我们王妃这里有些不清明,各位别把她的话当真——”
齐王妃已经没有丝毫力气。
身处光天化之日下,济济人群围观之中,令她干脆放弃了无畏挣扎,嘶声喊道:“王爷就是嫌我病了,才要杀我另娶贵女,求你们救救我,我还有女儿要照顾,我不想死——”
不是说她脑子不清明吗,那她不否认,正好让大家看清王爷要除掉她的理由。
这种情况下如果齐王妃声嘶力竭喊“我没疯”,那才是自寻死路,围观的人在她被拖回王府后恐怕很快就会散去。
一般疯子都会喊自己没疯咧。
果然,看热闹的人听了齐王妃的话,看向齐王府众人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齐王府众人也傻了眼。
王妃不按套路出牌啊——怎么办?
赶过来的婆子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把王妃带回去啊,这样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几名丫鬟婆子开始把齐王妃往王府拖。
重重包围之下,路人已经看不到齐王妃身影,只有绝望的呼救声传来:“齐王要杀妻另娶,求你们救救我,我的女儿不能没有娘啊——”
很快连呼救声都消失了。
接到消息匆匆赶来隐在角门后的齐王脸色铁青,恨不得把齐王妃与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鬟婆子一起碎尸万段。
李氏这么一闹,他的脸简直丢尽了。
而这时,突然一道声音响起:“等一等。”
几名男子直奔角门而去,喊住了那些下人。
为首的婆子尖声道:“你们是谁呀?这可是齐王府,莫要多管闲事!”
第765章 厌弃
几名男子面色冷肃,绕过婆子走至角门。
齐王察觉不对,示意跟随而来的管事上前应对。
管事才走过去,为首男子便举起腰牌一晃。
腰牌上“锦麟卫”三个字刺得管事眼前发晕,道一声“稍后”,忙去给齐王禀报。
“王爷,是锦麟卫——”
齐王脸色隐隐发白,强作镇定推开管事迎了上去:“原来是锦麟卫的几位兄弟,里面请——”
锦麟卫是景明帝耳目,哪怕贵为皇子,面对上门来的锦麟卫也不敢怠慢。
为首男子冲齐王拱手:“近来我等奉令巡视此处,刚刚见到围观者众,特来向王爷问一问情况。”
齐王尴尬笑笑:“丫鬟婆子们没有照顾好内人,让她发病跑到了街上,让诸位见笑了……”
这个时候,那些拖拽齐王妃的下人因为锦麟卫的突然出现没敢乱来,停在不远处等着齐王指示。
齐王妃被下人团团围住,遮挡了锦麟卫投来的视线,而她的嘴因为被堵住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轻微呜呜声。
“还不快把王妃送回去。”齐王皱眉吩咐一声,又对锦麟卫笑笑,“几位兄弟辛苦了,进来喝杯茶吧。”
为首男子不卑不亢抱拳:“不敢叨扰王爷,只是要与您说一声,今日的事我等要向上边禀报。”
齐王妃一下子停止了挣扎,眼底涌上如释重负的笑。
赌赢了,她赌赢了!
锦麟卫知道了,那么父皇就知道了,不管父皇如何决断,她的性命应该是保住了。
能活命就好,只要活着,她的媛姐儿就是有娘的孩子……想着想着,齐王妃的眼泪簌簌而落。
齐王听了锦麟卫的话则心中发沉,强笑道:“这样的小事就不必让父皇烦忧了吧?”
为首男子道:“不瞒王爷,湘王出事后这边就加大了巡视力度,上边吩咐遇到异常必须禀报……”
“既然如此,那就给诸位添麻烦了,小王稍后会进宫一趟。”齐王尽管郁闷至极,面上却没有丝毫流露。
为首男子见齐王十分配合,悄然松了口气,拱手道:“我等告退。”
他说罢,瞥了被王府下人围住的齐王妃一眼,这才带着手下离去。
齐王吩咐下人把齐王妃送回院子,马不停蹄赶往宫中。
今日的事父皇从锦麟卫那里听到和从他这里听到感受定然不同,他不能被动交给别人来说。
齐王还是晚了一步,此时锦麟卫指挥使韩然已经站在了御书房里。
景明帝听着韩然的禀报,脸色隐隐发黑。
这才多久,怎么又出了幺蛾子!
龙案上的白玉镇纸又换了新的,先前那块在传出贬斥湘王的旨意后,景明帝趁着没有外人在场已经砸了。
他也不想的,可不砸点什么心中郁气实在无法纾解,只能把满腹怒火交给白玉镇纸来承担。
韩然偷瞄着景明帝发黑的脸色,禀报起来也是胆战心惊。
听了属下禀报,他不得不狂奔进宫。
近两年频频出事,可他们锦麟卫一点作用都没起到,已经令皇上心生不满。湘王出事后,他就派人盯上了各大王府,再不敢松懈。
“传齐王进宫。”景明帝听完,沉着脸吩咐潘海。
潘海刚应下,一名内侍就赶过来禀报说齐王到了。
“让他进来。”
不多时,齐王匆匆走进御书房,一眼看到立在一旁的锦麟卫指挥使韩然,心猛地一沉。
韩然速度怎么这么快?
韩然眼观鼻鼻观心,避开了齐王的视线。
他的属下已经现身提醒齐王,齐王速度这么慢就怪不得他了。
齐王心知不妙,一掀衣摆跪下:“儿子来向父皇请罪。”
“请罪?”景明帝扬眉,目光深沉,“你犯了什么错,需要请罪?”
齐王一滞,讪讪道:“都是儿子约束无方,王府下人没有照顾好王妃,让她跑到外面闹了笑话,影响了皇室声誉——”
“我怎么听说李氏在大街上喊你要杀她?”景明帝黑着脸问。
真是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这些混账没有一个省心的!
齐王神情惶然,委屈道:“父皇,那是李氏乱喊,儿子怎么会生出这种心思——”
景明帝摸着白玉镇纸,意味深长道:“老四,李氏有没有疯,你是知道的。”
齐王登时大汗淋漓。
当初对外宣称李氏疯癫,只是为了掩饰李氏谋害燕王妃的丑事,实际上李氏当然没有疯。
这一点他知道,父皇与皇后也是清楚的。
疯癫了的李氏喊他要杀妻,父皇可以不以为意,可没有疯的李氏这么喊,就难怪父皇如此发问了。
齐王以额贴地,语气惶恐且恳切:“父皇,儿子真的没有那种心思。李氏是儿子的发妻,陪了儿子十余载,虽然犯下大错,可让她失去王妃的权力与自由已经是很大的惩罚,儿子既无必要更不忍心做出要她性命的事来啊……”
“不是想另娶贵女?”儿子们频频惹事已经磨掉了景明帝的耐心,让他的问题毫不客气。
齐王浑身一震,满心悲凉。
父皇对他与对那些兄弟显然不同。
这么多兄弟,唯有对他最苛刻,最无情。
他隐忍这么多年,哪怕对一个小小的侍卫都笑脸相迎,父皇凭什么如此对他?
齐王声音哽咽:“日月可鉴,儿子绝无这种心思。”
“这么说,李氏是发了癔症?”
齐王低头道:“许是李氏心存怨怼,才会闹出此举——”
景明帝闭了闭眼,道:“潘海,你带人去一趟齐王府,把齐王妃送到家庙去。”
在皇家寺庙之后有一处庵堂,专门收容伺候过先帝的嫔妃,或是因种种原因归附的宗室女子。
齐王垂首听着景明帝的安排,一颗心猛地坠了下去。
李氏一旦进入皇室家庙,从此再无他插手的余地。
李氏一日不死,他就一日不能另娶,偌大的齐王府将会乱成一团糟。
李氏万一比他活得还久怎么办,难道王府就要一直没有女主人?
齐王想着这些,就有撞墙的冲动。
景明帝不耐烦看了齐王一眼,冷冷道:“你退下吧,以后好自为之。”
齐王的心彻底凉了。
父皇这是厌弃了他?
第766章 要求
齐王的心一时凉透了,忘了动作。
景明帝睃他一眼,沉着脸摩挲着白玉镇纸。
齐王磕了一个头,这才爬起来:“父皇,儿子想去给母妃请安,并告诉她李氏之事。”
齐王妃是贤妃的儿媳,出了这种事,齐王去说一声不算出格。
放在以往,齐王谨慎起见并不会提出来,可他眼下饱受打击,隐隐意识到一味隐忍全无用处,索性放开一些。
谁知景明帝却拒绝了齐王的请求:“等你料理好李氏的事再进宫给你母妃请安吧。你母妃近来身体不佳,到时候说话注意分寸。”
“儿子知道了。”齐王默默退出去。
御书房除了景明帝与潘海,就只剩下锦麟卫指挥使韩然一个外臣。
景明帝淡淡扫韩然一眼,懒得与他多说,摆摆手示意二人去办事。
很快潘海与韩然一起退下,只剩景明帝一人把白玉镇纸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此反复几次,到底压不下心中怒火,把才换不久的白玉镇纸掷在了地上。
镇纸瞬间摔得粉碎,景明帝的火气这才缓了缓,脸色依然不好看。
他还没老糊涂,今日闹出这事,分明是老四想要除掉李氏。
老四欲杀妻另娶,李氏这话说得恐怕没错。
齐王妃虽然犯了错,可在景明帝看来,谁都可以轻慢齐王妃,唯独齐王动杀心就太过了。
天家无情,可老四对结发妻子能下这样的狠手,未免太过凉薄。
更何况以前齐王在景明帝面前总摆出一副夫妻相敬如宾、情深义重的模样,如今这般就越发令人心寒。
至于命韩然继续追查,那就不必了。
老四是他儿子,把杀妻之心昭示天下,难道他脸上就光彩了?把李氏送去家庙,此事默默揭过就是。
景明帝起身往外走,吩咐守在门口的小乐子:“把镇纸换一块新的。”
听说已经有传闻他喜好砸镇纸,真不像话!
赶往齐王府的潘海想一想齐王,不由摇头。
今日看起来皇上没有深究,可从此之后齐王恐怕就遭了厌弃,真论起来那是大大不妙。
储君之位,齐王恐怕悬了。
湘王出事后,有机会的皇子只剩下齐王、鲁王、蜀王与燕王。
在世人眼里齐王的机会无疑最大,可身为天子心腹,潘海却不看好齐王。
四位皇子中齐王年纪最长,母妃出身高贵,本该是毫无疑问的储君人选,可这种情况下皇上却迟迟不立太子。
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皇上对最适合的人选,也就是齐王,并不满意!
可笑世人短视,瞧不分明。
齐王究竟有没有对齐王妃动杀心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会不会这么想。
显然皇上就是这般认为,甚至觉得无须再查。
齐王妃这么一闹,齐王继湘王之后不但给京城百姓提供了新谈资,还遭了皇上厌恶,可谓倒了血霉。
事情还真有点意思,王府宅院深深,丫鬟婆子护卫一大堆,居然让手无缚鸡之力的齐王妃冲到了大街上。
潘海边想边摇头,心道皇子们的新鲜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潘公公,需要我帮忙么?”一同从宫中出来的锦麟卫指挥使韩然客气问道。
潘海拱拱手:“韩指挥使去忙吧,就不劳烦你了。”
“那好,潘公公若有需要就说。”韩然这般说着,还是与潘海一起走。
潘海斜睨着对方。
不是说不需要了,怎么还跟着他?
韩然似乎猜到了潘海的想法,无奈解释道:“近来朱雀坊是重点监察之处。”
潘海恍然。
几座王府都在朱雀坊,别说锦麟卫,听说连顺天府尹甄世成都加大了对这边的巡视力度……
来到齐王府,潘海对同样刚进门的齐王道:“王爷,请王妃出来吧。”
“潘公公稍候。”
把潘海留在待客厅,齐王匆匆赶往齐王妃那里。
此时齐王妃正被数名丫鬟婆子虎视眈眈盯着,可谓插翅难飞。
齐王妃当然没有再逃的念头,反而神色坦然。
只有到了那一步才深刻意识到能活着多么好。
什么荣华富贵,体面风光都不如安安稳稳活着。
这么一闹,她的性命算是保住了。那个男人最是虚伪,哪肯坐实杀妻恶名,这样一来,短期内最怕她死的就是那个男人。
脚步声传来。
齐王妃眼皮颤了颤,没有去看。
尽管没去看,她哪会听不出来人是谁。
很快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你们都退下。”
“是。”丫鬟婆子一起退了出去。
齐王妃背对着齐王,沉默着。
齐王盯着她的背影,眼中满是厌恶:“你太自私了,今日把我闹得灰头土脸,有没有想过对媛姐儿有什么好处?”
齐王妃霍然转身,冷笑道:“媛姐儿没了亲娘,对她就有好处了?”
齐王一滞,没料到印象中温良恭顺的齐王妃如此尖锐。
“一个发疯的母亲,一个身为亲王的父亲,你说谁对她有好处?”
齐王妃听了这话,恨不得扑上去扯破齐王恶心的嘴脸。
这个男人莫不是把她当成傻子,还想哄着她去死?
可她到底把怒火忍了下去,平静问道:“媛姐儿呢?我想见她。”
齐王冷笑:“就不必见媛姐儿了,你收拾一下,随潘公公去家庙吧。”
“家庙?”
齐王眼中闪过冷光,不情不愿道:“父皇听闻了你的事,让你去家庙静养。”
正是因为这样,从此他才鞭长莫及,恐怕奈何不得这个女人。
“父皇要我去家庙?”齐王妃盯着齐王问。
齐王被对方直勾勾的眼神弄得心烦,不耐道:“潘公公还在外头等着,你早些去吧。记着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想一想媛姐儿。”
齐王妃没有动作,久久沉默着,直到齐王再次开口催促。
齐王妃仿佛下定了决心,道:“我有最后有一个请求。”
“你说。”齐王强压着厌烦,吐出一个字。
齐王妃一字字道:“我要带媛姐儿一起去。”
“你说什么?”
齐王妃神色平静:“家庙清冷,我受不得骨肉离别之苦,我要媛姐儿陪着我。”
第767章 离去
齐王妃给出的理由稍微有些任性,而她本不是这样任性的人。
齐王哪会答应,冷笑道:“李氏,你是不是真的发疯了?媛姐儿是齐王府嫡长女,你要她陪你去青灯古佛?”
齐王妃盯着齐王,突然笑了,语气是说不尽的嘲讽:“原来王爷也承认我没有疯。”
齐王被噎了一下,恼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没疯又如何,难道害燕王妃的事不是你做的?”
“你——”齐王妃刚想喊出是贤妃指使的,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正如这个男人所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谋害燕王妃的背后主谋是谁,天知,地知,她知,这个男人又何尝不知。
不过是把她丢出来,好把事情揭过罢了。
“行了,若是没有什么可收拾的,这就走吧,别让潘公公等久了。”
齐王妃依然不为所动。
齐王压抑着怒火问:“你到底想如何?”
齐王妃神色越发平静:“我说了,我要女儿陪着我。”
“李氏,你以前不是这么糊涂的人,你可想过媛姐儿跟着你的前程?”齐王捏住齐王妃手腕,咬牙切齿问。
齐王妃自嘲一笑:“到了我这般田地没资格想这么多,就只想随着心意有女儿常伴左右。”
“我若不答应呢?”齐王冷冷问。
媛姐儿是齐王府嫡长女,真要随李氏去了家庙,他的脸往哪儿搁?
齐王妃直直盯着齐王,平静的面容掩不住眼底的决然:“那我不会随潘海去家庙,我情愿死在这里!”
“你——”
齐王妃不顾齐王的震惊,冷冷笑道:“就是不知道如果我真在王府撞柱身亡,别人会如何想呢?”
齐王脸色一变。
李氏要是这个时候死了,世人根本不会相信她是自杀,他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父皇那里——齐王不敢再想下去。
今日一事父皇虽然没有深究,但对他明显很不满,要是李氏死了,恐怕就彻底厌了他……
对齐王来说,比起面子,当然是景明帝的欢心更重要。
他直视着齐王妃,最后劝道:“李氏,你可想好了,媛姐儿陪着你这样名声的母亲常住,将来不会有好前程。”
齐王妃干脆别过头,不再看齐王。
“那好,你收拾一下,我这就命人去叫媛姐儿。”
齐王妃暗暗松了口气,抬手轻抚鬓角:“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等媛姐儿来了就可以走了。”
齐王不愿多看齐王妃一眼,负手往外走去,身后传来齐王妃的声音。
“我的嫁妆就留在王府了,将来让媛姐儿来取。”
齐王猛然转身,脸色铁青:“李氏,你莫要过分,难道我会贪图你的嫁妆?”
齐王妃凉凉一笑:“王爷这话说得好像以前没用过一样——”
“够了!”齐王怒斥一声,大步离去。
王府出息虽然不少,可他需要拉拢的人多,这方面的花销就是无底洞。李氏那些嫁妆他没主动开过口,可府中出了亏空李氏拿来填补,他是心知肚明的。
也因此,对终于挑明的齐王妃,齐王越发厌恶,避之唯恐不及。
他要避的不只是齐王妃,还有男人扫地的尊严。
潘海等得有点久了,面上却半点不显,只在心中把齐王骂了好几遍。
难怪皇上不待见,办起事来一点不利落。
齐王姗姗来迟,忙向潘海道歉:“让潘公公久等了,内人那里出了点状况。”
潘海忙问情况。
齐王苦笑:“内人非要女儿陪她一起去,不然就不肯走。小王劝了许久也劝不住,只好命人去叫媛姐儿……”
“原来如此。”
媛姐儿是齐王爱女,齐王同意女儿随着齐王妃一起去,他当然没必要多嘴。
又等了一阵子,潘海终于等到齐王妃出现。
陪齐王妃一起的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女童,女童此时一脸懵懂,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面覆轻纱的齐王妃郑重向潘海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劳潘公公久候了,这就走吧。”
很快齐王妃拉着媛姐儿的手上了一辆马车,与齐王府渐行渐远。
媛姐儿掀起窗帘向后探望,后方空荡荡,不见父亲身影。
媛姐儿失望放下车窗帘,不安问齐王妃:“母亲,我们要去哪里啊?”
齐王妃轻抚着女儿柔嫩的面颊,温声道:“我们去一处清净的地方。”
“清净的地方?那里有父亲么?”
“没有的。”
“有玩伴么?”
“没有的。”
“有教我抚琴的师父么?”
“也没有的。”
媛姐儿沉默了。
齐王妃目光温柔望着女儿:“但你有母亲,母亲会一直陪着你。”
你也能一直陪着母亲,而不是跟着那个天性凉薄的父亲,不知哪日就是弥天大祸,别说享受郡主荣光,恐怕连性命都要搭进去。
也许是死里逃生看得通透了,在齐王妃看来,齐王惦着那个位子不过是做白日梦罢了。
父皇宽厚,怎么会中意一个对发妻如此薄情冷血之人?
她守着女儿,且看那个男人作死就是。
被利用、被作践的仇她报不了,自有人会帮她报了。
冷静下来,齐王妃对挣脱那些丫鬟婆子的阻拦逃到大街上也产生了疑惑。
她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不是神灵保佑,就是有人暗中相助。
而不论哪一种,都说明那个薄情的男人落了下风。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
夕阳把马车拉出长长的影子,低调的青帷马车渐渐消失在霞光里。
多了几分冷清的齐王府中,齐王盘问过那些下人,陷入了深思。
李氏能跑到街上去,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
齐王府有内贼!
盘查过后,终于有了发现:王府少了一位打理花园的花匠,而这名花匠是才招进府没多久的。
齐王把名册往地上狠狠一摔,怒问管事:“你是怎么管事的?”
以往李氏管家的时候,新招进王府的人想要派上用场至少要经过三年调教——
齐王心底叹了口气。
不能想那个女人了,越想越烦。
齐王府混进了贼人,究竟是哪个王八蛋安插的?
第768章 算计
齐王第一个排除的就是鲁王。
老五要是有这脑子与能耐,也就不是老五了。
那就只剩下老六和老七。
老六明显想暂退一步好坐山观虎斗,这阵子消停不少,老六的可能不是很大。
老七——齐王想到郁谨,眼神一冷,恨不得生啖其肉。
一定是老七那个狼崽子跑不了!
自从老七回京,他们就接连出事,一改那么多年相安无事的局面。
这次老八出事,明显是针对他,岂会没有后手?
先除掉他的帮手,再除掉他,老七还真是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想一想这些年的隐忍,耐着性子一点点积攒好名声,可李氏往大街上这么一跑,他立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颜面扫地,齐王头一次产生了动摇。
莫非他这样错了,而应该像老七那般不管不顾?
不行,他要进宫给母妃透个口风。
齐王打定主意,转日便进了宫。
“娘娘,王爷到了。”
玉泉宫中,不知从何时起似乎总是弥漫着淡淡药香,一名宫婢轻声向靠着床头屏风闭目养神的贤妃禀报。
已经是暮春,可贤妃还穿着夹袄,面色是脆弱的苍白。
她闻言睁开眼,声音更轻:“请王爷进来。”
不多时,齐王入内,瞧见贤妃的脸色,那些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贤妃屏退伺候的人,问道:“是不是有事?”
齐王没有接话:“母妃,您瞧起来气色不大好,是不是还不舒坦?”
贤妃笑笑:“说病也算不上病,只是浑身没什么力气罢了。你有事就说,若是闷着,我更不得劲儿。”
齐王迟疑了一下,讲起齐王妃的事。
贤妃闭目听着,脸色越发苍白,喉咙一痒就要咳嗽,可在齐王面前还是忍了下去。
齐王说完,用力握拳:“儿子定是被老七算计了!”
贤妃好一会儿才睁开眼,冷声道:“我就知道对那个孽畜来说只记在皇后名下远远不够,他盯上的是储君之位!”
齐王抹了有一把脸,语气凶狠:“有了一争的资格,是个人当然就想争一争。可儿子不能坐以待毙,任由老七骑到我头上去!母妃,您也看到了,老七对我毫无一丝兄弟之情,一旦被他成事,整个齐王府恐怕都要覆灭……”
贤妃长叹:“母妃何尝不知。当初就不该把那个孽畜生下来,如今给我儿添了这么多波折。”
齐王垂眸遮住眼底的阴鸷,一字字道:“母妃,儿子已经有了反击之策。”
“你说。”
里室没有窗,齐王的目光却投向某处,那是慈宁宫所在方向。
齐王的声音在贤妃耳边响起:“太后好像还不知荣阳长公主已死。”
贤妃一怔,旋即恍然。
太后无所出,一子一女都是抱养的,儿子是景明帝,女儿就是荣阳长公主。
多年来,荣阳长公主的骄纵离不开太后的宠爱。
荣阳长公主被崔绪刺死后,景明帝担心太后受到刺激,对太后这边封锁了消息。
“太后若是知道了荣阳长公主死讯,自然也就知道了导致荣阳长公主之死的起因。这样一来,无论燕王妃占着什么理由,太后对她都不会有好感,更会厌屋及乌恼上老七。”
贤妃点头:“璋儿你说得不错。太后虽然看着明理大度,可再大度也是人,是人就会被情感左右。当初如果不是燕王妃一力为母报仇,荣阳长公主害苏氏的陈年旧事就不会大白天下,那就不会被崔绪亲手斩杀。荣阳长公主虽是被崔绪所杀,可真正导致她身死的是姜氏那个贱人,这一点太后定然明白……”
齐王冷笑:“父皇对太后最孝敬,太后若是明确表达出对老七的不喜,父皇定会厌了老七,那他就休想染指储君之位——”
“也不一定。”贤妃摇了摇头。
“母妃?”
贤妃望着儿子,目光温柔:“你啊,并没有那么了解你父皇。他虽孝敬太后,可毕竟还是一位帝王,并不会全因太后的喜恶而否定一个人,尤其关系到储君之位,他甚至不会以自己的喜恶来选择……所以母妃一直笃定你的机会才是最大的。”
如果一切按着喜爱来,她不会是贤妃,皇后也不会是皇后。
“母妃,难道就什么都不做?”
“做还是要做的。那个孽畜行事太无忌,留着他对你总是个隐忧。更何况由着他顺顺当当,万一你父皇哪日觉得他是太子的合适人选就糟了。先通过太后打压一番,你父皇短期内定会对他冷淡,再让你拉拢的那些臣子揪一揪他的错处,轮番弹劾,三人成虎之下你父皇就会彻底厌了他,到那时才能高枕无忧……”
齐王拱手:“还是母妃想得周全。只是太后鲜少出宫,儿子一时还拿不定主意该选择何种法子让她知晓此事。”
贤妃沉默半晌,道:“这也不难,太后虽然不会出宫,慈宁宫却有人定期出宫。”
“您是说——”
“慈宁宫的常嬷嬷会定期去寺庙替太后捐香油钱,这就是把消息传递到太后耳中的好机会。”
齐王眼睛一亮:“儿子明白了,多谢母妃提点。”
贤妃叮嘱道:“莫要急躁出了岔子,此事非同小可,定要万无一失。”
“母后放心,儿子明白。”
他花那么多银钱养的那些人,也不是白养的。
一想到银钱,齐王脑袋就隐隐作痛。
李氏的嫁妆不能动,庄子店铺的产息还没到收的时候,府上亏空有些大了。
贤妃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递过去。
“母妃——”
“拿着吧,李氏闹出这样的事,你一个人顾着整个王府,手头宽裕好办事。”
“母妃,儿子定不让您失望。”齐王一脸感动道。
之后的那几日,齐王不大好过,每每见人仿佛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笑话来。
齐王在外名声颇好,多年来几乎没有劣迹,齐王府一出事,京城中人新鲜感十足之下八卦的热情迟迟不退。
不得不说,齐王妃这么一闹对齐王造成了不小影响。
齐王就在这样难捱的日子里终于盼到了四月初一——慈宁宫的常嬷嬷出宫的日子。
第769章 有情况
四月初一有些不凑巧,天刚亮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青色的天,细白的雨,小巧的青帷马车在雨雾中穿行,车上的常嬷嬷闭目养神,对窗外街景并无多少兴趣。
对于宫中女子来说,见到宫外景致不易,可同一条路经年累月走下去,不能多行一步,渐渐也就失去了所有兴致与期待。
福德寺位于城西,沿途遍植枫树,等到了秋日红叶连天,才是最美的时候。
而眼下,常嬷嬷一眼都没多瞧,很快由等候在那里的僧人恭敬迎了进去。
之后拜佛上香不必多提,忙完这些常嬷嬷不急着离去,而是在寺庙中散步,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是常嬷嬷的老习惯了,这种时候她不喜沙弥跟随,只带着两个宫女走走停停。
这一走,就走到了花木深处。
花木的间隙透露出一角淡蓝,谈话声隐约传来。
常嬷嬷脚步一顿,便要转身离开。
久居宫中见多了阴私,她深知好奇招祸的道理,对听壁脚并无兴趣。
可接下来一句话阻止了她离去的脚步,反令她悄悄靠近一步。
福德寺虽是皇家寺庙,但并不是只对皇家开放,除了一些特定节日都会对普通香客放开。
“齐王要杀齐王妃的事听说了吧?”
另一道声音笑道:“这事现在谁没听说呢?啧啧,没想到齐王是这种人……”
先前声音反驳道:“要我说啊,真相不一定是这样,贵人们的事真真假假,哪是咱们寻常人能看清的。”
另一人笑道:“反正贵人们闹出事来,咱们有热闹看就是,不然日子怪无聊。”
“是呀。说起来这两年贵人们出事的还真不少,最近有齐王与湘王,先前还有别的王爷,就连那位长公主不是都丢了性命——”
常嬷嬷一下子愣住。
长公主?这说的是哪个?
嫁在京城的长公主不算少,没听说哪个出了事,前不久太后寿宴能来的都来了,只有一位因病重告了假。
可听这二人议论,丢了性命这种说辞不该与病故搭上关系吧?
常嬷嬷不由侧耳细听。
隔着花木传来一声叹息:“还长公主呢,不是已经成了庶民,说起来连咱们都不如了……”
常嬷嬷心头一惊,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成为庶民的长公主可只有那么一位——
荣阳长公主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慈宁宫怎么一点没得到消息?
惊愕之下,常嬷嬷又靠近一步。
跟着她的两名宫婢一脸紧张,大气都不敢出。
唏嘘声传来:“那位长公主也是嫁错了人,听说崔驸马对她一直冷冷淡淡,形同守寡,结果最后还死在了崔驸马手里……”
常嬷嬷又是一惊。
荣阳长公主是被崔驸马杀害的?
震惊之下,常嬷嬷耳朵都竖了起来。
可花木后的二人此时却转了话题,讲起了近来京城的新鲜事。
这显然是两个极喜欢谈八卦的妇人,而这种妇人在京中太常见,常嬷嬷连知道对方身份的兴趣都无,只关心荣阳长公主的事。
她略一沉吟就有了决定,示意两名宫婢留在原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花木后是两个眉眼寻常的妇人,年长些的穿蓝裙,年轻些的穿红裙,样式虽时兴,但以常嬷嬷的眼光看来料子算不上好。
她很快有了判断,这应该是两个小官小吏的太太,层次不高,流传八卦却是最快的。
倘若换成寻常百姓,因忙于生计这样的闲心就淡了。
这样两名妇人,应付起来不难。
常嬷嬷大步走了过去。
常嬷嬷的出现令两名妇人愣住了,稍微年长的蓝裙妇人问道:“您是——”
为了出宫方便,常嬷嬷所穿只是宫外款式,料子也不算顶尖,但气度是藏不住的。
至少两名妇人看得出来,突然出现的人应该比她们身份高,所以用上了敬称。
常嬷嬷一扫两名妇人,气场全开:“你们不必问我身份,我也不问二位身份,我只想打听一下荣阳长公主的情况。”
两名妇人不由面面相觑。
常嬷嬷摸出两个金元宝,塞到两名妇人手中。
金元宝沉甸甸的,令两名妇人拿得惊心。
常嬷嬷淡淡一笑:“想来荣阳长公主的事已是人尽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二位只要把知道的说一说,这两个金元宝就是你们的。你们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们,离开福德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岂不是好?”
两名妇人对视一眼,哪还有不答应的,很快倒竹筒一般把荣阳长公主的事讲了出来。
常嬷嬷听罢,深深看两名妇人一眼,快步离去。
等到脚步声远了,红裙妇人摸了摸藏在怀中的金元宝,忍不住感叹道:“这些贵人们的钱还真好赚。”
这个金元宝都能顶她男人大半年俸禄了。
蓝裙妇人瞪了她一眼:“快别说这些了,赶紧走吧。”
先前那番话当然是说给刚刚那位听的。
因是初一,虽然下着细雨,来上香的香客却不算少。
两名妇人心虚之下有意避开人,专挑偏僻的路走,走到一处竹林时眼前突然一黑,再醒来已不知身在何处。
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男子。
两名妇人想尖叫,却发现嘴巴被堵住,发不出声音来。
年轻男子脸色一肃:“锦麟卫办案!”
两名妇人眼睛睁大,满是惊恐。
怎么会有锦麟卫?
她们只是收了一个金元宝,说了几句闲话,不至于啊!
年轻男子把玩着匕首,冷冷道:“我有话问你们,若是乱喊乱叫或是不老实回话,想一想你们没来得及花的金元宝。”
两名妇人吓得面无血色。
果然是金元宝惹得祸!
口里塞的东西被取走,两名妇人大口大口喘着气。
“说吧,你们是什么身份?”
……
问过后,年轻男子凭经验断定两名妇人没敢扯谎,这才放二人离去。
小心无大错,很快两名眉眼寻常的男子各自悄悄跟上了一名妇人。
年轻男子则赶回燕王府,来到书房一脸兴奋对郁谨道:“王爷,太后那边有情况!”
第770章 讨杯茶喝
看着龙旦那张兴奋的面庞,郁谨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懒洋洋道:“说说吧,什么情况。”
这小子没有冷影着调,期望不能抱太高。
龙旦一见主子这反应,登时不满了。
怎么,主子这是不信任他?
龙旦咳嗽一声,道:“今日是慈宁宫的常嬷嬷按惯例去福德寺上香的日子,卑职想着您先前吩咐的话,就亲自过去盯了盯,没想到这一盯就盯出大事了——”
郁谨不耐烦敲了敲桌案:“说重点!”
自打对太后产生怀疑,慈宁宫那边一时伸不进去手,他就把重点放到了太后与宫外的关联上,于是每月初一去福德寺上香的常嬷嬷就跃入了视线。
这种时间固定、地点固定的盯梢对象,太方便盯了,就是需要一两个人手罢了。
郁谨便把这样难度不大的日常盯梢交给龙旦负责。
真说起来,倒是没想过这么快就有异常。
龙旦察觉到郁谨的不耐,不敢再嘚瑟,忙把今日所得事无巨细道来:“那两名妇人明显是故意把荣阳长公主的死讯透露给常嬷嬷。常嬷嬷知道了,那太后就知道了。太后知道了,定然会对您与王妃产生不满……主子,这事是冲着您来的!”
郁谨淡淡嗯了声,问道:“那两个妇人是什么身份?”
“一个是吏部赵提举的太太,一个是鸿胪寺张主簿的太太。卑职冒充锦麟卫问过话,就让两个手下跟上了她们,以防她们扯谎……”
夫君都是八品小吏,面对令人闻风丧胆的锦麟卫敢扯谎的可能不大。
郁谨却一下子抓住了重点:“冒充锦麟卫?”
龙旦嘿嘿一笑:“卑职灵机一动,觉得冒充锦麟卫问话最方便了。那两个妇人回去告诉了夫君,两个小吏也不敢主动找锦麟卫问话不是。”
郁谨敲了龙旦的脑袋一下,怒道:“灵机一动个屁,以后再敢胡来,打破你的头!”
冒充锦麟卫,亏这小子想得出来。
不过这件事倒真需要锦麟卫出面才好办——郁谨摸着下巴寻思片刻,决意出门一趟。
派人去跟姜似说了一声,郁谨换上一身低调常服,悄悄离开了燕王府。
锦麟卫指挥使韩然正在离锦麟卫衙门不远处的茶楼里喝茶。
锦麟卫事多忙乱,压力不小,喝茶不是偷懒,而是松快一下头脑。
韩然喜欢坐在二楼雅室临窗的位子上喝茶。
室内不留旁人,捧着一杯清茗观察街上人来人往,令他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不对,好像是错觉。
燕王怎么抬头对他笑?
韩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下方那张笑眯眯的俊脸似乎更加清晰了。
是燕王没错!
郁谨见韩然发现了他,指指自己,又指指上方。
韩然怔了一下。
燕王这是要上来找他叙话?
郁谨见韩然没反应,权当对方默认,打眼一扫四方,正好没有什么人注意这边,纵身一跃借着助力以手扒住窗台边缘,再一个用力就从敞开的窗子跳进了雅室里。
韩然都呆了。
他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燕王就进来了?
郁谨毫不客气在对面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笑吟吟问道:“韩指挥使吃了么?”
这般熟悉而亲切的问话,凡是大周人街上遇见往往都会来上这么一句,可这一刻韩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当然没吃,可燕王就这么进来了?
“没有打扰韩指挥使吃茶吧?我见韩指挥使没反对,就过来讨杯茶喝。”
韩然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只有一个想法:明明挺俊的一张脸,脸皮怎么这么厚呢?
沉默片刻,韩然笑道:“王爷想与下官喝茶,下官荣幸之至,只是以后王爷最好走楼梯——”
郁谨理直气壮道:“跳窗方便。”
韩然:“……”他竟无言以对。
端杯喝了一口茶,觉得味道有些苦,韩然笑道:“王爷找下官真的只是吃茶?”
这位王爷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他也是耳闻的。
郁谨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瓷茶杯,显出几分漫不经心:“小王发现一些情况,觉得韩指挥使应该查一查。”
“呃,下官愿闻其详。”韩然这般说着,心中有些不快。
锦麟卫是天子耳目,只听命皇上一人,什么时候皇子能这般光明正大指使他了?燕王就不怕皇上知道了龙颜大怒?
能坐久锦麟卫指挥使的位子,韩然城府不浅,面上并无多少表现。
“今日小王手下去福德寺替内人捐香油钱,无意间撞破一件事……”
听郁谨说完,韩然彻底愣了。
燕王是不是傻,这是明晃晃告诉他燕王府的人盯梢了太后的人?
无意间撞破这种巧合,他能信?
到这时,韩然已经完全猜不透郁谨的想法。
而郁谨没让他乱猜多久,干干脆脆道:“韩指挥使,两个小官吏的太太居然能给太后的人设局,这其中肯定有猫腻,锦麟卫是不是该仔细查查了?”
韩然嘴角抽了一下。
燕王脸皮是真厚,说别人给太后的人设局,他还不是盯着太后的人。
“两名妇人的身份小王属下已经问出来了——”说到这,郁谨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一时情急,又怕对方不肯说,小王属下表明的是锦麟卫的身份。”
想要韩然插手,龙旦冒充锦麟卫的事是瞒不住的,不如早早说出来干脆。
韩然眼中闪过怒火,已是出离愤怒。
冒充锦麟卫?
燕王这已经不是脸皮厚了,而是疯了吧?
“韩指挥使?”见韩然迟迟不语,郁谨笑着催促一声。
韩然回神,深深看了郁谨一眼,脸色转冷:“王爷插手锦麟卫办案,不合适吧?”
郁谨讶然且委屈:“怎么是插手呢?小王只是小小的建议,毕竟对方打太后的主意其心可诛,一旦又闹出乱子来,韩指挥使恐怕也要受到父皇斥责。”
韩然气笑了:“这么说,韩某还要谢谢王爷了?”
到这时,他连下官都不想称了。
锦麟卫本来就不畏惧任何皇亲贵胄,也不必给任何人面子。
他现在只想知道,燕王到底哪来这样的底气跑过来说这样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