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1章 威胁
郁谨捧着茶杯面不改色,不疾不徐道:“韩指挥使真是客气了,这点小事哪用道谢呢。”
韩然冷下脸来,干脆把话挑明:“王爷越界了吧?锦麟卫的事王爷最好不要插手,免得传到皇上耳中,韩某倒是无所谓,可王爷就难说了……”
郁谨眨眨眼,收起笑意:“韩指挥使这是不准备管这件事了?”
韩然冷笑。
这件事既然传入了他耳中,那定然要管的,不然闹出幺蛾子皇上又要喷他一脸唾沫星子,说不定新换的白玉镇纸又要换了。
据说换白玉镇纸的钱都是从皇上的内帑,也就是小金库出的。
想远了,总而言之,事情他会查,但不能被燕王指手画脚,牵着鼻子走。
锦麟卫是皇上的锦麟卫,而不是燕王的锦麟卫。
废太子都没敢这么干过,燕王大概真是病得不轻——
韩然感慨过后,淡淡道:“韩某如何处理,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这个面子不能给,燕王这个毛病不能惯,不然以后还了得。
韩然这般想着,警告道:“王爷手伸这么长,就不怕韩某禀报皇上?”
“韩指挥使要告状?”郁谨一脸吃惊。
韩然险些气歪了嘴。
这是告状吗?他是锦麟卫指挥使,大事小事,但凡觉得有必要就需要向皇上禀报。
职责所在,落在燕王嘴里居然成了打小报告——
韩然沉着脸,一字字道:“韩某职责所在,王爷这种说法未免可笑!”
郁谨笑意一收,目光冷然:“小王怎么觉得韩指挥使在针对我?”
韩然嘴唇抖了抖,险些把手中茶水泼到对方脸上。
难得偷闲,他坐在熟悉的雅室,望着熟悉的窗外,喝着口味熟悉的茶,结果燕王从窗子跳进来了,反倒指责他针对他?
韩然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站起身来:“王爷慢慢喝,韩某还有事,就不陪着您了。”
眼见韩然转身往门口走,郁谨开口道:“小王听到一则流言,是有关韩指挥使的。”
韩然脚步一顿,转回身来。
郁谨笑着指指椅子:“韩指挥使坐,咱们慢慢聊。”
韩然重新坐下来,面无表情望着郁谨。
有关他的流言?他倒是要听听,谁敢嚼锦麟卫指挥使的舌。
“传言说废太子郁琅第一次被废的原因并不是指使人杀害安郡王,而是与杨妃有染——”
韩然腾地站起来,手边茶杯被扫落在地。
这番声响引起门外锦麟卫的警觉。
“大人——”
没有韩然发话,守在外头的两名锦麟卫并不敢推门而入。
韩然对着门口的方向冷冷道:“无事,守好门就是。”
“是。”门外重新恢复了安静。
韩然脸色铁青盯着郁谨,连手都是抖的。
堂堂锦麟卫指挥使,令人闻风丧胆能治小儿夜啼的锦麟卫头头,手抖成这样,足以看出他此刻心中的惊骇。
他情不自禁逼近郁谨,一字字问:“王爷从何听说这样的流言?”
这哪是流言,分明是催命符,催的就是他全家老小的命!
郁谨矜持笑笑:“小王还以为只是流言而已,可现在看看韩指挥使的反应,原来传闻竟是真的——”
“王爷,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韩然一拍桌子,目不转睛盯着郁谨,“王爷究竟从何人口中听来这样的流言?”
郁谨指了指自己的嘴。
韩然眼神骤然一缩,用力握了一下拳:“王爷究竟什么意思?”
郁谨重新拿过一只杯子,倒上茶水推过去:“韩指挥使不要这么急躁,喝茶败败火。”
韩然接过茶杯,几口把茶水喝下,定定望着郁谨。
威胁已经抛出去,郁谨就更加随意了,一脸懒散的笑:“韩指挥使要不要好好查一查今天的事呢?”
韩然闭闭眼,明白了。
原来燕王不是病得不轻,而是有恃无恐。
可对方如何知道那样惊天的秘密?
韩然皱眉:“王爷拿这个威胁我?”
郁谨微微一笑,语气不温不火:“韩指挥使非要这么想也可以,不过小王是诚心来请韩指挥使帮忙的。今日这事明显冲着我来,韩指挥使若是不愿帮忙,那小王岂不要吃亏了?”
说到这,郁谨笑意转冷,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反问:“小王是吃亏的人?”
韩然气得想翻白眼:“王爷不愿意吃亏,就威胁韩某?”
郁谨理直气壮点点头,贴心解释道:“谁让知道那个秘密的寥寥无几呢,小王盘算了一下,知道那个秘密的恐怕只有韩指挥使、甄大人与潘公公三人吧?”
韩然望着那张年轻的面庞,心底生寒。
翠螺山那场惊变,燕王并未到场,他是怎么知道的?
越是想,韩然越觉对方深不可测。
郁谨可不管对方怎么想的,继续恐吓道:“这样的话,流言一起,源头便在你们三人之中。”
韩然忍气问道:“那怎么不是潘海与甄世成?”
郁谨瞥韩然一眼,好笑道:“我这不是有事麻烦韩指挥使嘛,又没事麻烦他们二位。”
韩然沉默许久,幽幽道:“王爷找人办事,还真是与众不同。”
求人不该拿出求人的姿态嘛,合着他这被求的是倒了血霉了?
“那就麻烦韩大人了。”郁谨一见韩然这反应便知道是答应了,脸色登时转晴,冲对方举了举茶杯。
韩然动了动唇,很想问一问对方这般明目张胆威胁他,就不怕他以后暗中使绊子?可迎上对方黑沉的眼睛,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他就算使绊子,对方也能随时把废太子与杨妃有染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皇上猜疑是他流露出去的,顷刻就是灭门之祸。
那年燕王都没去翠螺山,他跑去向皇上说是燕王传出去的,皇上定会拿白玉镇纸砸得他头破血流。
这个威胁,他只能忍气吞声认了。
似乎猜到韩然的郁闷,郁谨宽慰道:“韩指挥使放心,小王会领情的。”
韩然嘴角一抽。
他可真是谢谢了。
然而话说出口,却变了样:“王爷客气了。”
这边谈着话,常嬷嬷那边已经赶回慈宁宫,把听来的消息禀报给了太后。
第772章 挨骂
太后昏倒了。
慈宁宫登时大乱。
彼时景明帝正在养心殿逗弄吉祥。
每日都是处理不完的奏折,自从那日藏在奏折堆里的话本子险些被臣子与儿子们发现,景明帝就暂时丢掉了这个爱好。
因此,心情就更容易抑郁了,逗弄吉祥无疑是调整心情的好办法。
“吉祥,吃鱼干。”
肥猫看看景明帝手中小指长短的鱼干,优雅踱步过去把小鱼干叼走,留下主人一脸尴尬。
景明帝拿帕子擦擦手,悻悻叹口气。
那天明明不是这样的。
当日吉祥仰着头冲他喵喵叫的情景一直在景明帝脑海中挥之不去,可过后吉祥还是那个吉祥。
看来是时候召啸天将军进宫一趟了。
吉祥似乎察觉到主人卑鄙的想法,愤怒冲景明帝叫了两声,连个猫影都没留下。
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景明帝一瞥面色沉重的潘海,顿时收起了逗猫的心情。
不用问,又来事了!
“发生了什么事?”
潘海弯着腰,头都不敢抬:“回禀皇上,太后昏倒了——”
景明帝脑子嗡了一声,顾不得细问,拔腿就往慈宁宫赶。
潘海悄悄叹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匆匆跟上。
“皇上驾到——”
景明帝沉着脸走进去,问站在最前方向他行礼的常嬷嬷:“太后呢?”
常嬷嬷颤声道:“在里屋——”
景明帝脚步不停,从常嬷嬷身边走过去。
太后已经被安置在床榻上,赶过来的御医正在为她把脉。
见到景明帝进来,御医想要起身行礼,被他摆手制止。
看了片刻,景明帝转回厅里,问起来龙去脉:“太后为何会昏倒?”
常嬷嬷扑通跪下来,连连磕头:“都是奴婢多嘴,才害了太后——”
“到底怎么回事儿?”景明帝厉声问。
常嬷嬷低着头,抹泪道:“奴婢去福德寺替太后捐香油钱,无意间听人说荣阳长公主已经身故……”
“你告诉太后了?”
“奴婢该死——”
“你确实该死!”景明帝脸色铁青,难得说了重话。
这一刻,他怒火中烧,难以遏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皇上有谁像他一样当得满头包?
里边传来太后的声音:“皇上是不是在外头?”
景明帝一听,顾不得与常嬷嬷计较,忙走了进去。
“母后,您没事吧?”景明帝三两步走到床榻前坐下来,握住太后的手。
太后望着景明帝,露出个笑容:“哀家无事。”
话虽如此,眼底却有泪光涌动。
“荣阳的事……皇上怎么没对哀家说呢?”
景明帝垂眸,颇为内疚:“都是儿子不好,荣阳的死有儿子的责任——”
“怪不得皇上,这是荣阳的命。哀家教导无方,说起来该怪哀家才是……”太后说着,终于忍不住落泪。
景明帝越发内疚了,急忙道:“母后万万不要这么想,是儿子一时冲动把荣阳贬为庶人,才害她不得善终……”
太后沉默许久,问道:“倘若荣阳依然是长公主,崔绪听闻她害苏氏的事,会放过她吗?”
这一次换来景明帝沉默。
崔绪不是攀龙附凤之人,当年若不是顾及其母,并不会娶荣阳。
他这样的人一旦知道心爱的女人被荣阳所害,恐怕不会管荣阳身份如何,都会选择报仇。
太后苦笑:“终究是荣阳命苦,年轻时强求不该求的,也是苏氏生了个太能干的女儿——”
“母后,老七媳妇为母出头也是为人子女的孝道——”景明帝忙为姜似分辩。
太后瞥景明帝一眼,淡淡道:“哀家没有指责燕王妃的不是。”
景明帝滞了滞。
母后显然是动怒了。
荣阳的死按说怪不得老七媳妇,不过是昔日因今日果,可他能理解母后迁怒老七媳妇的心情。
“哀家一闭眼就是你与荣阳小时候,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听哀家给你们念书……”
太后眼眶湿润了,景明帝眼眶也湿润了。
那些年少时的过往,在经历了长达数十载的帝王生涯后,对景明帝来说无疑弥足珍贵。
如果说一开始惊闻荣阳长公主的死,他有震惊,有愤怒,也有惋惜,可仅此而已,荣阳长公主一次次的妄为早就消磨掉了那些兄妹情分。
可现在,面对着白发苍苍流着泪的老母亲,景明帝感到了深切的后悔。
他是一国之君,大周的主人,即便荣阳犯了错又如何,让她好好活着陪母后解闷也是他一份孝心,可现在——
“皇上莫要因为哀家影响了心情。荣阳的死,要怪只怪她动了恶念,也怪崔绪太狠心,其他人谁都怪不了。”
“母后——”太后的明理令景明帝越发惭愧。
太后笑笑:“哀家都明白,只是一时缓不过劲来,尤其是想到老七夫妇,就不由想到荣阳的死——”
景明帝未加思索,脱口而出:“回头儿子与老七说,不让他们到您面前来。”
“这又何必,哀家又不是老糊涂了,迁怒他们本就不该。”
“母后,您放宽心,以后让福清与十四多陪着您……”
之后景明帝又交代御医一番,并警告了慈宁宫众人,这才离开。
“你们都退下吧,常嬷嬷留下。”
有太后维护,景明帝没有惩治常嬷嬷。
等到其他人退出去,太后问常嬷嬷:“没有问那两个妇人身份?”
“奴婢没有多问。”
太后点点头,又问几句,这才命常嬷嬷退下。
里室很快变得极安静,只有太后微微勾唇,露出冷冷的笑意。
出了慈宁宫景明帝没有回养心殿,而是直奔御书房,并吩咐潘海传郁谨进宫。
郁谨很快赶到,一来就被景明帝劈头骂了一顿。
听景明帝骂得唾沫四溅,郁谨撇嘴暗嘲。
真是难为皇帝老子了,为了骂他一顿,把八百年前打群架的事都翻了出来。
景明帝骂得差不多了,沉着脸道:“行事张扬无忌,丝毫不知反悔,给我回府好好寻思寻思,没事少进宫来碍眼!”
“儿子知道了。”
郁谨痛快应下,一个字都不多问,以至于景明帝有种白骂的感觉。
等到下午,内侍来报:“皇上,锦麟卫指挥使求见。”
第773章 齐王进宫
景明帝迟疑了一下,问潘海:“朕召他了?”
“皇上没有召见韩指挥使。”潘海低眉顺眼回道。
景明帝揉揉眉心,叹道:“传他进来。”
他现在还真是惊弓之鸟,连韩然求见都要想东想西。
韩然身为锦麟卫指挥使,向他禀报事宜的机会自然多,这些不过是日常政务罢了。
没等多久,韩然快步走进来:“微臣见过皇上。”
景明帝看他一眼,问:“可有事?”
韩然躬身道:“今日微臣属下在福德寺查到一些异常情况,微臣特来向皇上禀报。”
景明帝一听“福德寺”三个字,立刻就想到了慈宁宫。
今日慈宁宫的常嬷嬷去了福德寺,而母后就是因为听了常嬷嬷带回来的消息昏倒的。
“说!”景明帝握着白玉镇纸,一指韩然。
韩然吓得一哆嗦,余光不满瞥了潘海一眼。
已经快到初夏了,就不能在龙案上给皇上放一把折扇嘛,老让皇上动不动拿镇纸是怎么回事?
缓了口气,韩然道:“有两名妇人大谈贵人们的私事被另一位妇人听见,那位妇人以金元宝为酬向两名妇人打探荣阳长公主身故之事。这一幕恰被微臣属下撞见,微臣属下觉得有异,跟踪了三位妇人,结果发现赠金元宝的妇人竟出自宫中——”
见景明帝脸色不佳,韩然顿了顿。
“继续说。”景明帝已经生出不妙预感,脸色越发阴沉。
对于锦麟卫会出现在福德寺,景明帝不觉有异。
如福德寺这样的皇家寺庙,本就在锦麟卫的监控视线之中,这种监控不是密不透风,就如许多官员勋贵聚集之地都会有一两个这样的耳目,只能算泛泛关注,一旦有大事发生可以把消息传到景明帝耳中。
当然,消息第一个传到的是锦麟卫指挥使韩然耳里,至于要不要向景明帝禀报,那就要他思量了。
正是因为这样,百官勋贵才不敢轻易得罪韩然。
得罪了,说不定鸡毛蒜皮的小事他都能告诉皇上去,告上三两回,再得圣心的臣子在皇上眼里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另外两名妇人经过盘问,原来关于荣阳长公主的那番话是她们夫君授意,特意讲给那位宫中嬷嬷听——”
啪的一声,景明帝把白玉镇纸拍在了桌案上。
房内气氛登时一滞。
“那两名妇人是何身份?”景明帝铁青着脸问。
“一位是吏部赵提举的太太,一位是鸿胪寺张主簿的太太——”
没等韩然说完,景明帝就怒问:“他们人呢?”
“微臣属下已经把赵提举与张主簿带回衙门审问……”
“有结果了么?”
韩然眼神微闪,没有立刻回答。
景明帝怒极反笑:“有什么不敢说的?连太后都敢算计,朕倒是要看看这个人是谁!”
“赵提举交代命他这样做的人是吏部右侍郎李多来,张主簿供述授意他的人是上峰陈少卿。”韩然飞快看景明帝一眼,小心翼翼道,“微臣想着事关太后,而李侍郎与陈少卿非赵提举、张主簿那样的小吏可比,就算拿来审问也不是一时半刻能有结果,就赶紧进宫向皇上禀报了。”
李侍郎,陈少卿——
景明帝默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翻找着他们的人际往来。
百官勋贵关系错综复杂,许多人都有亲戚关系,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出头绪的,但景明帝自有思路。
对方敢算计太后,就是有所图。
太后听闻荣阳已经身故,倒霉的会是谁?
几乎未加思索,景明帝脑海中就浮现出两个大字:燕王。
没办法想不到,前不久他才把老七发作了一顿,并决定以后让那小子少进宫碍太后的眼。
一个皇子被冷淡了,在那些臣子看来意味着什么?
如此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借着太后来算计老七。
老七是皇子,寻常臣子犯不着与皇子交恶,对方的目的就不难猜了:很可能是为了储君之位。
与储君之位有关的无非就那几个……是老四、老五,还是老六呢?
有了方向,景明帝再翻找李侍郎与陈少卿的人际往来就不是无头苍蝇乱碰了。
李侍郎是齐王妃的族兄。
齐王妃出自李氏世族,她做下丑事后虽然对世人遮掩了,李家那边自然要告知真相。
不然好好一个王妃出门上一次香就吓疯了需要静养,李家定会来人看。皇室虽然不怕李家如何,李家更不敢如何,可这种没有必要的怨气能减少当然更好。
就如现在,李家知道齐王妃做了丑事,羞愧还来不及,哪敢多说一个字。
齐王妃虽然废了,李家显然还会一如既往支持老四。
而陈少卿——
景明帝一时没有想到,问韩然:“陈少卿与哪位王爷来往多?”
韩然一怔,眼神闪烁。
“想到什么就说!”
“齐王。”韩然低着头,飞快吐出两个字。
景明帝愣了一下,额角青筋都冒了出来,死死瞪着韩然问:“齐王?”
韩然心里默默为齐王上了一炷香,面上老老实实道:“齐王府上有位幕僚与陈少卿是同科,似乎因为这个关系,这位幕僚时常与陈少卿吃酒联络……”
韩然这般说着,心中一叹:燕王可真是不给人留活路啊,这下齐王完蛋了。
景明帝眯着眼,眼底黑黑沉沉酝酿着风暴。
是老四么?
李侍郎与老四有关系,陈少卿也与老四有关系,不是老四还能有谁?
把赵侍郎与陈少卿叫来质问,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景明帝干不出来,但把儿子叫来还是可以的。
“潘海,传齐王进宫。”
齐王府中,齐王一直待在书房等消息,当听闻郁谨被叫进宫中后来传出受到斥责的消息,不由笑起来。
老七得意那么久,如今气焰终于被打击了。
下一步,他会让他更不好过。
他笼络了那么多臣子,也到了替他发出声音的时候。
齐王保持着愉悦心情吩咐厨房备些好酒好菜,就接到了景明帝召见的消息,忙赶往宫中。
齐王才走进御书房,一个白花花的物件就照着他门面飞来。
第774章 厌弃
身为一名皇子,骑射是基本功课,齐王这点反应能力还是有的。
他急忙往旁边一躲,那白花花的物件就擦着他面颊飞过去,砰地一声砸在墙壁上,而后四分五裂。
齐王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面颊明明没有伤到,却感觉火辣辣地疼。
钻心蚀骨。
齐王扑通跪了下去,颤声道:“父皇息怒,不知儿子哪里惹父皇生气,父皇莫要气坏了身子。”
想着才发生过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直接坠进了冰窟窿里。
刚刚要是砸到脸上,破了相——齐王不寒而栗。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令以好脾气著称的父皇发这么大火?
“你不知道哪里惹了朕生气?”景明帝绕过龙案冲到齐王面前,抬脚就踹下去,边踹边骂,“算计太后,算计兄弟,算计朕……郁璋,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
齐王不敢躲,更忘了躲,整个人已经被巨大的惊恐缚住,动弹不得。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父皇说什么?
算计太后——难道今日的事被父皇洞悉了内情?
齐王承受着景明帝的暴打,惊骇之下思维近乎凝固。
躲在角落里的潘海都不忍心看,同样躲在角落里的韩然也不忍心看。
啧啧,齐王忒惨了。
潘海与韩然对视一眼,各有心思。
潘海心道他果然没看错,燕王可不是什么弱鸡,而是一只雄鹰,齐王这都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而是没认清兄弟是只大尾巴鹰啊。
眼神太差,难怪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就倒了大霉。
而韩然则默默下定了决心:今日他出现在这里,齐王定会把他恨上了。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跟着燕王把齐王踩得无法翻身才是对自己与全家老小负责。
唯二的两名围观者一时想远了,暴打还在继续。
齐王稍微缓过来一点,哭求道:“父皇息怒,父皇息怒啊——”
景明帝终于打累了,气喘吁吁质问:“郁璋,你有些小心思无妨,可你有没有担心过太后身体丝毫?”
齐王总算得了好好说话的机会,趴在地上泣道:“父皇,儿子真的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景明帝冷笑:“不明白?那吏部赵提举和鸿胪寺张主簿你可认识?”
齐王浑身一僵,不由去看站在角落里的韩然。
韩然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与齐王眼神交汇。
齐王登时浑身冰凉。
今日的事被锦麟卫盯上了?
“父皇,儿子与这样的小吏并无交集……”齐王决定否认到底。
他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恐怕就彻底无法翻身。
景明帝盯着齐王,眼底是深深的失望。
“与小吏并无交集?那与吏部李侍郎还有鸿胪寺陈少卿也无交集么?”
齐王一震。
景明帝声音透着愤怒与失望:“郁璋,你以为朕的锦麟卫都是酒囊饭袋,查不出你那点魑魅魍魉?”
角落里的韩然:“……”这么说,他还真要谢谢燕王手下假冒他们锦麟卫了?
想到郁谨的威胁,韩然本来一肚子火,可这一刻居然莫名升起一丝感激。
不行,就算对方所为对他有利,可这样威胁他也太侮辱人了。
他不能这么贱!
韩然暗暗提醒着自己,抵挡那丝莫名升起的感激。
而齐王听景明帝这么说,终于放弃了狡辩,瘫倒在地请罪:“儿子一时糊涂,求父皇饶恕——”
潘海不由摇头。
齐王这心态不行啊,太脆弱了,皇上其实还没问过李侍郎与陈少卿呢,这就承认了。
要是换了燕王——
想到那张时常挂着散漫笑意的脸,潘海抽了抽嘴角。
燕王铁定是那种见了棺材都不会掉泪的人,哪可能被皇上吓唬住。
而景明帝听齐王亲口承认,心彻底冷了。
他刚刚一通发作,虽是因为气急,可也有诈一诈老四的意思,倘若老四宁死不认,或许会动摇一二。
没想到真是老四做的。
这些混账东西,从没让他“失望”过!
景明帝越想越心寒,面上寒冰笼罩:“你为何这么做?”
齐王伏在地上,颤声道:“七弟屡次顶撞儿子,儿子只是一时气不过——”
“一时气不过就拿太后的身体做筏子,你的仁义孝道都被狗吃了吗?”景明帝不等齐王说完,就厉声质问。
倘若换了其他儿子,景明帝还不会出离愤怒,可齐王不同。
这么多年齐王一直谦逊有礼,规规矩矩,景明帝对这个儿子虽然不大亲近,可一想起来就觉得是个省心的。
可现在,他有一种被深深愚弄的感觉。
这种感觉与太后被算计的恼火交织,愤怒就是成倍的。
“儿子错了,是儿子一时糊涂——”齐王连连请罪,心中已是一片绝望。
锦麟卫虽然会监察百官言行,可又不是织下天罗地网,负责福德寺那边的锦麟卫今日明明摸鱼去了,怎么会被撞破呢?
齐王想不通,只觉老天不公,从不肯把运气降在他这一边。
景明帝看一眼齐王,背过身去,冷冷道:“郁璋,以后除非传召,你就不要进宫来了,留在王府好生反省。”
齐王大惊,失声道:“父皇——”
“怎么,给你留面子不够,是要朕把你的所为宣告天下?”
齐王脸色大变,不敢再吭声,由着内侍把他送出去,失魂落魄离开皇宫。
朱雀坊一时人心惶惶。
什么情况啊,先是老七被传进宫中,还传出遭了父皇训斥的风声,而后老四又被传进宫,回来时跟丢了一万两银子似的。
各王府纷纷猜测着,却不明内情。
没过几日,鸿胪寺陈少卿因宠妾灭妻被御史弹劾,丢官罢职。
这番风波刚过不久,吏部右侍郎李多来因为收受贿赂替人谋职而下了大狱。
陈少卿与李侍郎接连出事,再联想不久前齐王浑浑噩噩从皇宫离开,朝廷上下默默有了猜测。
一时之间,原本支持齐王的大臣全都老实得跟鹌鹑似的,没一个敢高调,甚至有一些悄悄改了心思,决定远离齐王。
齐王多年收拢人心,转眼就落空大半。
第775章 局面
齐王明显受到景明帝的打压,百官勋贵自然看出来了,这样一来,鲁王、蜀王、燕王立时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鲁王美滋滋回到府中,对鲁王妃道:“陪爷喝一杯。”
鲁王妃柳眉一横:“王爷有喜事?”
鲁王坐下,笑得灿烂:“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今日心情确实不错。”
“王爷讲讲呗,也让我高兴高兴。”
鲁王兴奋起来:“我还以为成了郡王见了他们几个都要低一头,没想到居然风光起来了,今天遇到几个人对我客气着呢,以前我是亲王的时候都没见他们这样——”
鲁王妃一个白眼飞过去:“别人客气一下,王爷别太当真了。”
鲁王一听不高兴了:“老八与老四先后失势,就剩我、老六、老七三个安然无事,想一想我们三个里头我还年纪最大呢,那些人对我态度恭敬怎么了?”
“王爷的意思是——”
鲁王得意一笑:“难道我就只能当郡王?说不定走了好运还能当太子呢——”
鲁王妃噗嗤笑出声来。
“笑什么?”
鲁王妃收起笑,睨了鲁王一眼,杀气腾腾道:“我劝王爷莫要异想天开,当太子是靠运气的?不说别人,就说齐王,多少年来隐忍谨慎,都不知道是何原因就被父皇厌弃了,王爷觉得比齐王能忍?还是说王爷想当齐王那样的人?”
鲁王一哆嗦,赶紧摇头。
他才不要当老四那样的人,小时候让他顶缸的事他且记恨一辈子呢。
老四这种人,他只想“呸”一声。
鲁王妃怕鲁王不死心,再道:“我与王爷是夫妻,王爷是飞黄腾达还是丢了性命我都认了,可咱们女儿怎么办?”
她说着,抚了抚小腹:“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你说什么?”鲁王一惊,继而大喜,搂过鲁王妃就亲上去,“这么说我要有儿子了?”
鲁王妃侧头躲开:“哪知道是儿是女……就算是儿子又如何?王爷要是瞎掺和,生了儿子也是受罪——”
鲁王连声道:“不掺和了,不掺和了!”
鲁王妃悄悄松口气。
这男人见点阳光就灿烂,没有那个脑子非要去作死,这不是拿一大家子人开玩笑嘛。
过了一会儿,鲁王平复了激动心情,讪笑道:“你有了身孕,我就去睡书房吧。那个……也不用多,安排一个红袖添香的就成。”
“不多?”鲁王妃斜睨着鲁王。
鲁王觉得机会难得,好处是必须争取的,干笑道:“一个不多吧?”
“不,挺多。”
“啊?”
鲁王妃从绣筐里摸出一把剪刀,啪地拍在鲁王面前,冷笑道:“王爷想得挺多!”
很快屋内传来惨叫声。
守在门外的婢女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习以为常的姿态。
比起鲁王府的鸡飞狗跳,蜀王府就冷清多了。
蜀王与蜀王妃合不来,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去与蜀王妃讲心事,而是把自己关在书房,琢磨着近来发生的事。
越琢磨,越心慌。
那天老七先被叫进宫里挨了骂,后来老四又被传进宫中,再然后支持老四的官员就遭受了重创……老四的倒霉是不是与老七有关?
还有老八那件事,明显也是老七算计的,偏偏老五还抢着往自己身上揽——想一想鲁王的蠢,蜀王摇了摇头。
这样看来,他与老七才是最有机会的。
蜀王微弱的兴奋过后,意识到一件恐怖的事:这么说,他岂不是要与老七正面对上?
不,不,他还没做好万全准备,现在还不能与老七硬抗。
蜀王把自己关在书房半日,终于想透彻了:他还要慢慢准备呢,且让老七风光一阵子吧。
而东平伯府那边,姜二老爷又掰着手指算起来了:鲁王、蜀王、燕王……嘶,燕王的可能更大了!
姜二老爷对大房那边的嫉妒心又膨胀了一圈。
嫉妒归嫉妒,讨好是必须的,姜二老爷决定拎着酒壶去找大哥喝酒。
安国公府这边,安国公郑重叮嘱安国公夫人卫氏:“齐王的事莫要对母亲那边透露,免得她老人家烦忧。”
卫氏点点头,不安道:“国公爷,以后咱们该怎么办——”
安国公冷笑:“什么怎么办?自然是该如何就如何。妹妹没进宫为妃的时候咱们就是世袭的国公府,难不成非要为了个虚无缥缈的念头往外戚那条路上奔?”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也收起那些心思,把国公府打理好是正经。”安国公警告着卫氏,心中自有思量。
他虽一向不愿掺和夺嫡之事,可安国公府是齐王的外祖家,世人眼里天然就是齐王的支持者,如果齐王与某位王爷斗得如同水火,一旦落败,安国公府就有可能遭殃。
而现在则有些不同。
燕王的机会越来越大了,一旦燕王上位,安国公府毕竟是与他有着血脉关联的外祖家,哪怕燕王记在皇后名下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只要安国公府行事不过分,燕王没道理对安国公府出手。
而燕王若是输给其他皇子,因燕王记在了皇后名下,上位的那位皇子也不会与安国公府过不去。
思来想去,燕王与其他皇子争得腥风血雨对安国公府无甚影响,齐王若是如此,安国公府则可能跟着掉头脑。
嗯,齐王还是就这样吧。
身为齐王舅父的安国公再一次坚定了不帮衬齐王的心意。
有机会的话,不动声色帮燕王一把倒是可以的。
“贤妃那边,你进宫请安时好好劝劝她,安分守己才是福气。”
卫氏应下来,转日进宫探望贤妃,却是另一番说辞。
“娘娘知道齐王的事了吧?”
贤妃听卫氏这么问,心中一沉,不动声色问道:“璋儿怎么了?”
四月初一那日太后昏倒,她是得了消息的,再后来就不好打探了。
有太后与皇后在,对于嫔妃来说,有些消息宫中比宫外闭塞得多。
为此,贤妃这几日一直在等齐王的消息,可齐王迟迟没有进宫给她请安。
卫氏眼神闪烁,低声道:“现在都传齐王失势了——”
第776章 贤妃吐血
卫氏这话把贤妃惊得险些站起来,一张脸不禁变了颜色:“嫂嫂这是什么意思?”
卫氏打量着贤妃的反应,诧异道:“娘娘莫非丝毫不知?”
这样看来,贤妃在宫中地位不乐观啊。
齐王一派接连受到打击,而今连她这深宅大院的妇人都听闻了,看贤妃这样子竟是毫不知情。
卫氏忽然觉得今日进宫请安是个错误,以后应该减少进宫探望贤妃的次数。
她是国公夫人,若不是想着将来富贵更进一步,在外头享尽尊崇多好,何必进宫给小姑做小伏低请安。
“嫂嫂,外头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卫氏为难道:“我还以为娘娘清楚,没想到是我多嘴了,要是惹了娘娘烦心就是我的错了——”
“嫂嫂,这个时候你还说这般见外的话。咱们是一家人,有事情莫非还要瞒着我?”贤妃见卫氏如此,一颗心更往下沉去。
卫氏叹道:“就是齐王妃的族兄李侍郎突然因替人谋职下了大狱,鸿胪寺陈少卿也出了事,他们都是与齐王走得近的……所以就有传闻说齐王失势了……”
贤妃一听,登时气血翻涌,一张脸比纸还白。
“娘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嫂嫂,璋儿怎么样?”
“王爷这两日一直闭门不出,没有什么动静。”
“闭门不出?”
卫氏点头:“是啊,据说初一那日王爷从宫中离开脸色就不好看,那之后就没出过王府。陈少卿与李侍郎接连出事,有人上门求见,都被门人挡在了外头……”
皇子什么时候被召进宫,离开时如何,这些事等闲不会传开,但齐王一派突然被皇上厌弃,有心人剥丝抽茧,这才寻到四月初一那日的不寻常。
齐王一派倒霉,而事发前齐王脸色难看从皇宫离开,显然是齐王不知因何惹怒了皇上。
贤妃脑子嗡了一声,摇摇欲坠。
四月初一……难道是璋儿的谋划暴露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见贤妃脸色难看得厉害,好像下一刻就要昏厥,卫氏试探问道:“娘娘,是不是王爷哪里惹皇上不高兴了?”
贤妃警醒过来,强笑道:“嫂嫂是知道璋儿的,他自来谨小慎微,规规矩矩,怎么会惹皇上不高兴呢?我真的是太吃惊,看来要问一问璋儿情况。”
卫氏听了心中嗤笑。
谨小慎微、规规矩矩就不会惹皇上不高兴了?
贤妃这话还真有意思。
齐王真要规规矩矩,就不会惦记那个位子了。
以前觉得齐王希望大,现在看来,齐王要是没这个能耐,可别把安国公府拉下水。
这么一想,卫氏有些后悔没听安国公的警告。
这一趟,就不该多嘴。
卫氏心生去意:“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娘娘了。那些传闻娘娘知道就好,莫要当真。”
贤妃勉强点头:“嫂嫂放心,我心中有数。朝臣起起伏伏再寻常不过,一些人就爱拿来做文章。”
说到后来,已经有了安抚卫氏之意。
待卫氏离去,贤妃枯坐良久,命人出宫去请齐王。
璋儿闭门不出,究竟是心中惶惶,还是皇上的意思?
这一点,她必须要试探出来。
没等太久,派出去的人就回来禀报:“娘娘,奴婢才到了宫门口就被拦了回来。”
“为何?”贤妃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好,用力攥拳之下精心保养的指甲险些被折断。
派出去的人战战兢兢道:“说是上头有命,以后齐王未经皇上传召不得进宫——”
轻微一声响,一根长长的指甲被折断,刺破了贤妃柔嫩的手心。
贤妃却觉不出疼,只觉心乱如麻,喃喃道:“未经传召不得进宫,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内侍垂着头,不敢吭声。
良久,贤妃压下慌乱的心情,咬牙道:“去请皇上过来。”
内侍奉命前往养心殿请景明帝。
景明帝才看望过太后回来,正歪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一桩接一桩糟心事的摧残令景明帝越发觉得精神不济,处理起政务来力不从心,只想躺倒歇着。
“皇上,玉泉宫来人了,请您过去。”潘海走至景明帝身边,小声道。
景明帝睁开眼,恰好看见吉祥在不远处摆弄一只线球玩。
五彩的线球上面还缝着一串小毛球,显得精致可爱,是宫女为吉祥精心准备的。
只见白猫把线球拨来拨去,玩得津津有味。
这一刻,景明帝不由一叹。
有时候,他觉得他这个皇上活得还不如吉祥舒坦。
“可有说什么事?”
潘海默了默道:“前不久玉泉宫派人去请齐王,被拦下了——”
景明帝登时了然,起身道:“去玉泉宫。”
这番动静只引来吉祥懒懒一瞥,又自顾玩起来。
景明帝深深一叹。
他说错了,不是有时候,而是一直都没吉祥舒坦。
景明帝摆驾玉泉宫,迎接他的是一个形容憔悴的女人。
想一想贤妃曾经的明艳,再看看眼前一脸病容的女子,景明帝心中一叹,淡淡道:“进去再说吧。”
二人进屋坐下,把不相干的人打发出去,只留心腹在场。
“爱妃叫朕过来有何事?”
贤妃抿了抿唇,道:“妾身体不适,有些思念璋儿,刚刚打发人去叫他过来,不料被拦下了……皇上,璋儿是惹您生气了么?”
“是。”景明帝言简意赅道。
贤妃好一阵子没说出话来。
皇上这般直接毫不留情,难道说璋儿的谋划真被皇上识破了?
景明帝免了贤妃揣度的苦闷,直截了当道:“老四算计太后,算计兄弟,更是连朕都算计了进去。为人子不孝,令朕太失望了!”
“皇上——”
景明帝没有因为贤妃惨白的脸色而心软,干脆道:“爱妃思念亲子朕能理解,但老四一时不悔过,朕就不放心让这么个满腹算计的混账再进宫来——”
景明帝吐出的每个字都如一柄重锤,一锤锤砸在贤妃心上。
贤妃身子一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景明帝被喷了一脸血,一时懵了。
还是潘海反应快,赶紧掏出手帕冲过来。
第777章 探病
潘海忙着给景明帝擦拭污秽,心中万分同情皇上。
他家皇上真不容易啊——
而贤妃一方面无法接受儿子算计败露的残酷事实,一方面无法接受喷了皇上一脸血的可怕事实,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潘海撇了撇嘴。
昏倒好啊,昏倒了就什么都不用面对了。
景明帝任由潘海替他把脸擦干净,看一眼被宫婢扶住的贤妃,沉着脸道:“传太医来给贤妃诊治。”
他虽没有恼怒贤妃失仪,却也没有留下,迫不及待出了玉泉宫直奔养心殿,沐浴更衣才算缓过气来。
玉泉宫他是再也不想去了。
“皇上,午膳备好了——”
景明帝睃潘海一眼,冷冷道:“朕没有胃口。”
任谁被人喷了一脸血,能有胃口才怪!
潘海很是理解,没有狠劝。
景明帝饿着肚子看吉祥吃小鱼干,心情更糟糕了。
玉泉宫这边,贤妃已经醒来,第一句就问:“皇上呢?”
静了一瞬,心腹宫人才回道:“皇上离去了,太医正给您煎药。”
贤妃抿抿唇,感受到唇齿间的腥甜,这让她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头一偏吐起来。
眼见痰盂里一片红色,玉泉宫上下皆骇白了脸。
娘娘这样情况不妙啊——
心腹宫人跪下来,泣道:“娘娘,奴婢再去请皇上过来。”
贤妃拿帕子抹了抹嘴,虚弱问道:“皇上是什么时候走的?”
一时无人回答。
“说!”
心腹宫人轻声道:“您昏倒后皇上吩咐请太医,就离开了。”
“这么说,太医还没来,皇上就走了?”贤妃白着脸问。
心腹宫人艰难点头,泪流满面。
贤妃闭闭眼,惨笑道:“那就不必请皇上了。”
倘若皇上连等待太医过来查明她病情的耐心都没有,再去请意义何在?
这一刻,贤妃无比清楚意识到景明帝是彻底厌了齐王,也厌了她。
这个认识令她心灰意冷,绝望滋生,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瞧着老了数岁。
贤妃吐血昏倒的消息瞬间传遍宫中。
很快皇后就派人来探望。
“娘娘,坤宁宫来人看您。”
贤妃本想任性一次拒绝,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可再多的绝望都抵不了她为儿子打算的心。
璋儿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她要撑住了。
“请进来。”
不多时走进来一位宫婢,乃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阿平。
“奴婢奉皇后的命来探望娘娘,娘娘还好吧?”阿平不动声色打量着贤妃,关切问道。
贤妃笑笑:“本宫无事,替本宫谢过皇后。”
“您没事皇后就放心了,那您好好歇着吧,奴婢就不打扰了。”
阿平回到坤宁宫,向皇后禀报贤妃的情况:“奴婢瞧着贤妃脸色极差,竟是一丝血色都无……”
皇后听过沉默半晌,吩咐道:“告诉陶总管,玉泉宫那边的吃穿用度不可怠慢了,没有本宫的吩咐坤宁宫的人莫要往那边凑,更不许有落井下石的事发生。”
“是。”
屋内安静下来,皇后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沙漏,弯唇笑了笑。
贤妃吐血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么看来,恐怕命不久矣。
皇后突然有些感慨。
多少年来贤妃都是后宫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没想到垮掉来得如此容易。
似乎是把燕王记在名下后一切就变得顺利起来。
这么一想,皇后越发觉得这个儿子选对了。
当时要是选了杀害崔明月的湘王——皇后摇摇头,完全不想做这种假设。
随着坤宁宫派人去探望贤妃,玉泉宫有了短暂的热闹。
庄妃、宁妃等高位嫔妃皆派人送了补品过去,反而是那些低阶嫔妃派人送补品不合适,亲自过去又因摸不清状况不敢妄动,一时无人出头。
贤妃不由冷笑,越发觉得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她风光的时候那些小贱人上赶着奉承她,甚至不惜得罪皇后,可如今她吐血病倒,竟连过来探望都没有。
至于庄妃几个,送来补品哪是安慰,分明是看她笑话罢了。
举目环视冷清清的玉泉宫,贤妃闭目苦笑。
怎么会如此,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贤妃睁开眼,垂眸盯着双手。
右手的小指指甲被折断,看起来光秃秃十分碍眼。
贤妃反复琢磨齐王行事为何会败露,却怎么都想不明白,心浮气躁之下喉咙又痒起来。
她竭力控制住呕血的冲动,心渐渐冰凉:她的身体完了,恐怕不能如她所愿再撑下去。
难道要她带着对璋儿的无限牵挂撒手人寰?
她真的不甘心!
贤妃用力抓着床帐,神色狰狞。
这时一名宫婢快步走进来:“娘娘,慈宁宫来人了。”
贤妃一时以为听错了:“慈宁宫?”
“是慈宁宫的常嬷嬷。”宫婢忙道。
“快请进来。”
不多时常嬷嬷走进来,给贤妃行了一礼:“奴婢奉太后的命来探望娘娘。”
贤妃眼圈一红,喃喃道:“劳太后惦记,实在令我惭愧……”
“娘娘莫要这么想,太后说了,她盼着娘娘这些早早就跟着皇上的人都好生生的。”
贤妃压下心中错愕,做感动状。
璋儿是因为算计太后惹得皇上厌恶,太后怎么会派人来看她?莫非太后还不知情?
常嬷嬷再道:“娘娘好好休养吧,等养好身体去给太后请安就是了。”
等送走常嬷嬷,贤妃寻思许久,越发觉得太后此举大有深意。
看来等有些精神是该去慈宁宫一趟了。
慈宁宫派人去探望贤妃的事很快传到了景明帝耳里。
转日景明帝去看望太后,便提起了此事。
“母后,您昨日派人去玉泉宫了?”
太后颔首:“哀家听说贤妃病得厉害,就派人去看看。贤妃也是跟着皇上的老人了,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景明帝沉默了一下,到底没有把齐王算计太后的事说出来,陪着太后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太后端起茶盏轻轻吹拂浮在水面的茶叶,漫不经心问身边的常嬷嬷:“你说贤妃养上多久才能出来走动?”
常嬷嬷回道:“有您的关心,想来贤妃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太后微微一笑,垂眸喝茶。
第778章 借刀
等到四月过半,天算是热起来了,宫中随处可见夏衫轻薄的女子。
贤妃总算能走出玉泉宫,却还穿着一身厚罗裙。
饶是如此,站在玉泉宫外的空旷之处,她依然感到一丝冷意。
她清楚,这冷意不是来自初夏的风,而是来自心里,来自骨子里。
心中的念想没了,身体垮了,自然里里外外都是冷的。
“娘娘,路口风大,仔细着凉。”宫婢提醒道。
贤妃拢了拢衣领,轻声道:“去慈宁宫。”
常嬷嬷那日的一番话,她总觉得另有深意。
这两年太后似乎有些变化,不像以往那般深居简出。
贤妃这些日子不好过,却把常嬷嬷的话记在心里,身子好了一些便第一时间去慈宁宫请安。
才走了一半,贤妃就开始气喘吁吁,脸色发白。
宫婢一脸担心:“娘娘,您歇歇吧。”
贤妃摆手:“歇什么,给太后请安去迟了像什么样子。”
这样走走停停,总算到了慈宁宫。
太后正让两位公主轮番给她读故事,听闻贤妃到了,睁开眼来:“请贤妃进来。”
不多时,贤妃走进来,恭恭敬敬给太后请安。
“给贤妃赐座。”
一名宫婢搬来小杌子,放在贤妃身边。
贤妃坐下来。
太后笑道:“你且稍等,福清就快讲完了。”
少女清脆动听的声音再次响起,贤妃默默听着,发觉这是个全然陌生的故事。
“皇祖母,读完了。”福清公主把最后一页念完,意犹未尽。
显然这个故事让福清公主很喜欢。
一旁十四公主照旧安安静静,没有什么存在感。
太后示意宫婢把话本子收起来,一脸慈爱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向太后与贤妃行过礼,一同离去。
太后笑着先开了口:“现在的话本子越来越有趣了,据说是宫外一家叫六出花斋的书斋出的,那次常嬷嬷出宫上香给哀家带回几本解闷,不知你可听说过?”
贤妃讪笑:“妾久居深宫,孤陋寡闻,没有听说过。”
太后微微颔首,带着几分感慨:“是啊,久居深宫,宫外就变得全然陌生了。”
贤妃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太后以往对她并不亲近,或者说对哪位嫔妃都是如此,如今与她闲话家常,有些让人摸不清头脑。
“你们退下吧。”太后接过宫婢奉上的茶盏,一句话把伺候的人打发出去。
贤妃手捧着一杯热茶,内心惴惴不安。
“你也很少回国公府了吧?”太后抿了一口茶,随意问道。
贤妃忙道:“只在八年前省过一次亲。”
太后想了想,道:“哀家想起来了,那时候你父亲病了。”
贤妃眼眶一热,缓缓点头。
那年传来父亲病重的消息,为了能见父亲最后一面,她向皇上提出省亲的请求。
那时候她在宫里是得意人,皇上也给她脸面,很痛快就答应下来。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也是最后一次回家。
想一想这些,贤妃越发觉得不甘。
多年深宫苦寂,不熬到眼前女人的地位,又是为了什么?
“以后你再想省亲,恐怕没机会了吧?”
贤妃惊愕望着太后,完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对方嘴里吐出来。
可这屋中只有她们二人,连第三人都无,不是太后又能是谁?
不知是不是错觉,许是太后坐的地方光线有些暗,令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沉。
这样的太后让贤妃瞧着心中发毛,哪还有刚进来时一老二小围坐读书的那种温馨。
太后不错眼珠盯着贤妃:“怎么不回答?”
贤妃越发摸不准太后的心思,讷讷道:“太后说得是,妾如今身体不好,经不起这样的颠簸——”
太后笑笑:“即便你经得起,皇上恐怕也不会答应了。”
“太后——”贤妃震惊更甚。
太后究竟什么意思?那日让常嬷嬷暗示她过来请安果然不简单……
“贤妃,你心中明白,你与齐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大不如前,甚至可以说遭了厌弃。”
贤妃坐不住了,从小杌子上起身,苍白着脸道:“妾愚钝,请太后明示。”
“明示?”太后反问。
贤妃点头:“太后仁慈宽厚,会对妾说这番话定然大有深意,只是妾愚钝想不明白,还请您明示。”
太后笑了:“哀家有件事,想借你的手去办。”
贤妃心头一跳,垂眸道:“能替太后做事是妾的荣幸,不知您有什么吩咐?”
太后缓缓啜了两口茶,把茶盏往桌几上一放,不紧不慢道:“哀家想要福清的命。”
贤妃捧在手中的茶杯直接跌落,摔得粉身碎骨,可这些都不及她此刻惊骇至极的心情。
她往后退了两步,震惊望着太后,似乎从未认识这个站在最高处的女人。
她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吓到了?”太后睃了贤妃一眼,语气冷淡。
贤妃张张嘴:“妾——”
太后冷笑:“哀家还以为你没有什么可失去,已经无所畏惧了。”
“太后,妾不明白——”
“不需要你明白,哀家只问你做不做。”
贤妃白着脸迟迟没有回答,敏锐从太后眼底捕捉到一抹杀机。
她登时心头一凛,醒过神来:太后既然对她说了这番话,她若是不答应,离开慈宁宫后恐怕也活不久了。
意识到这一点,贤妃咬唇道:“福清乃嫡公主,是皇后的眼珠子,妾恐怕难以寻到机会……即便有机会下手,想全身而退也千难万难——”
太后笑了:“哀家只想与慈宁宫无关。”
话中之意,贤妃动手后是死是活,她全不在意。
贤妃错愕至极。
太后轻叩桌面,语带怜悯:“你的身体,恐怕油尽灯枯了吧?”
贤妃浑身一震,死死盯着太后。
她已经封了御医的嘴,太后怎么会清楚她的身体情况?
以往小病小痛时她愿意嚷嚷出来博得皇上怜惜关注,而到了真的不成的时候,她只想多撑一日是一日,强逼着自己在人前好起来。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竟有些陌生:“用你将死之人的一点余光换哀家祝齐王一臂之力,你觉得不划算么?”
第779章 好奇心
贤妃心头一震。
如果用她将死之躯换太后助璋儿登上皇位,那岂止是划算,简直太划算了!
她不过将死之人,死不足惜,是这么憋屈死去,连一个小小宫女都能背后笑一声贤妃下场凄凉,还是追封太后之位,得享帝王供奉?
这个选择,毫无疑问。
可贤妃还有诸多犹豫。
想害嫡公主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算事成,一旦把她牵扯进来,皇上定会恨她入骨,难道还能垂青璋儿?
太后似乎猜到贤妃最大的担忧,语气无波道:“即便牵扯到你,哀家也会尽力帮助齐王。”
“太后--”贤妃直视着太后双眼,心情起伏。
对方的洞悉人心让她震惊,可她还是难以下定决心。
太后微微一笑:“你是信不过哀家?”
“妾--”贤妃张张嘴,讷讷无言。
“你是信不过哀家会守诺相助,还是信不过哀家有助齐王一臂之力的能力?”
太后说罢,定定望着贤妃,一字字道:“你别忘了,皇上是怎么坐上这个位子的。”
贤妃眼神一闪。
皇上由一个不起眼的皇子成为九五之尊,就是太后一手促成的。
太后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佛珠,淡淡笑道:“哀家能助皇上,就能助齐王。而皇上对哀家最孝顺。”
贤妃对太后这话毫不怀疑。
任谁被人推上那个位置,那个人还一片慈母之心,事成之后深居简出没有丝毫指手画脚,当儿子的又怎么会不孝顺?
何况皇上本就是人人称道的宅心仁厚。
“怎么样,你考虑清楚了吗?”
太后问得平静,可落在贤妃耳中却犹如催命符。
现在她只有两个选择。
答应,有太后的帮助璋儿坐上那个位子的希望大增,也有可能因为皇上对她的厌恶而处境更糟。
这在两可之间,没有走到那一步,结果难料。
不答应,璋儿维持现状,与那个位子恐怕无缘。
至于她自己的性命,早已置之度外,本就活不了多久。
见贤妃迟迟不语,太后笑了:“这本来就是个赌博,哪有没有风险的道理。如果哀家直接把储君之位送出去,那有多少人争抢,岂会轮得到你?”
贤妃心头一震,神色变幻莫测,终于点了点头。
太后笑起来:“哀家就知道你是个敢争的人,果然没有看错。”
贤妃垂眸,犹豫良久,抬眼望着太后问道:“妾想知道您这样做的原因。”
“嗯?”
贤妃微微拢拳,摸着光秃秃的指甲问道:“福清公主对您敬重有加,且只是一位公主罢了……”
她想不通太后要福清公主性命的原因。
太后神色转冷,淡淡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喜欢赌的人就不要有太多好奇心。”
“妾知道了。”
太后重新露出笑意:“你去吧。”
“妾告退。”
贤妃走出慈宁宫,抬头望天。
人间四月,正是最好的时节,可她却感到透骨的寒意,比从玉泉宫出来时更冷。
本来贤妃只打算给太后请个安就罢,可现在却改了主意。
她要去给皇后请安。
给太后请过安再给皇后请安,少些疏漏,将来才好行事。
皇后听闻贤妃来了,压下心头惊讶请她进来。
不多时走进来个面色苍白、形容消瘦的妇人,险些让皇后没有认出来。
吃惊过后就是唏嘘:曾经明艳动人的贤妃,病了一场就仿佛鲜花开败,成了残花败叶,岁月果然不饶人。
也因此,皇后面对贤妃多了几分温和,柔声道:“你身体才刚好,怎么不好好养着?”
贤妃笑道:“妾病着让太后与您担心,实在心中难安,现在好了些,总算能来给您和太后请安了。”
“贤妃妹妹真是客气,你这是从慈宁宫过来?”
“是,妾过去时福清与十四两位公主正给太后读话本……”
皇后一想那番情景,不由莞尔。
“有两位公主陪着,太后看起来心情颇好。”贤妃试探着,发现皇后笑容有瞬间凝滞。
皇后很快笑道:“能让太后开怀,就是她们两个丫头的福气了。”
贤妃笑着称是,心中却警惕起来。
当初太后突然提出要福清与十四两位公主陪伴,在后宫是激起一点波澜的。
特别是有公主的嫔妃,不知道多么嫉妒十四公主的好运。
如今看来,太后的目的在福清公主,十四公主不过是遮眼法罢了。
而皇后对女儿去陪伴太后,显然不觉得是福气,而是有着戒备。
“贤妃妹妹,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皇后打量着贤妃气色,劝道。
看贤妃这脸色惨白如鬼的模样,万一一口气喘不过来在她这里昏过去,传到皇上耳中还以为她说了什么重话,那她岂不冤枉。
对于混得凄惨的对手,皇后并无耀武扬威的兴趣。
在她看来,这些无谓的麻烦越少越好。
贤妃身体虚弱,确实有些撑不住了,闻言下了台阶,微喘着道:“那妾就回去了。”
皇后松口气:“贤妃妹妹慢走。”
贤妃一步三歇回了玉泉宫,满心想的还是慈宁宫那位。
世人公认与世无争的太后,竟然要福清公主的性命……
回到自己地盘的贤妃想到了更多事:福清公主的眼疾,十五公主被毒杀,上元节福清公主遇险……
贤妃越想,越心惊肉跳。
难道这些都是太后幕后动的手脚?
可福清公主患眼疾时还是幼儿,太后为何要对付一个孩子?
这般小心翼翼,不动声色,难怪多年来都没有让皇上察觉丝毫异样,享受着皇上比亲子还甚的孝敬。
可太后要福清公主性命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公主有什么值得太后从十余年前就布局的?
还有皇后,不乐意福清公主去太后膝下承欢,是单纯舍不得女儿受委屈,还是对太后的真面目有所察觉?
贤妃越想越惊心,只觉这深宫中原来每一个都不简单,可笑她还以为自己伪装得好,也难怪落得如今这样。
这样的话,想要福清公主性命不是那么容易的,她又该如何下手呢?
贤妃盯着光秃秃的指甲,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第780章 风雨前
想着福清公主的事,贤妃几乎彻夜未眠。
福清公主几个月前的上元节才遇险,皇后根本不会让福清公主再出宫,甚至因为近来皇子们惹皇上烦心,也没有办赏花宴的意思。
仔细想想,唯一能下手之处就是福清公主往返慈宁宫之时。
以往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结伴去慈宁宫,会各自带着一名宫婢,上元节之后就变成了只有二位公主同行。
福清公主上元节遇险,似乎就是因为她的贴身宫婢出了问题,于是干脆不再带着宫婢去慈宁宫。
公主们怕扰了太后清净只带一名宫婢过去,后来常带的宫婢出了问题变成了只有两位公主前往,这一切是自然而然的发展,还是太后一早的谋划?
太后从一开始让福清公主每日过去陪伴,上元节福清公主最终无事,之后又有这样方便下手的机会,说这些只是巧合,她是不信的。
贤妃想得越多,越觉太后深不可测。
太后无疑是谨慎且老谋深算的,有这样的人助璋儿一臂之力,璋儿的机会定会大增。
天际泛了鱼肚白,初夏的天开始亮得早了。
贤妃干脆起身,披着披风走到窗边,把窗子推开一条缝。
微凉的晨风吹进来,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轻轻咳嗽两声。
听到动静的宫婢大惊:“娘娘,您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当心着凉--”
贤妃瞥了宫婢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望着窗外清冷的院子问:“怎么无人走动?”
印象里,以往这个时候早就有不少宫人扫洒干活了,只是自从病了精力不济,没再注意。
听了贤妃的话,宫婢表情一僵,支吾没有吭声。
贤妃察觉有异,蹙眉问道:“怎么?”
宫婢低了头,干巴巴道:“许是今日当值的人躲懒--”
贤妃明白过来,冷笑道:“恐怕不是今日躲懒,而是见本宫失势就不把差事放在心上了吧?”
“娘娘--”宫婢忙跪下来。
贤妃居高临下看她一眼,淡淡道:“不必如此,起来吧,本宫不会把这么点事放在心上。”
逢高踩低,落井下石,这种事无论宫里宫外都有,宫中尤甚,她活了这么久哪有看不明白的。
因为这个大动肝火发作那些低贱宫人,传扬出去才是笑话。
她现在不会这么做,要做也要等到站在峰顶的那一天。
贤妃拢了拢披风,缓步离开窗口。
这一日玉泉宫的清冷萧索令她更坚定了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绝不要这么憋屈凄凉走到生命尽头,哪怕赌输了也比窝囊死去要强。
什么知足常乐,退一步图个安安稳稳,别人或许愿意,她季娆却不稀罕。
她隐忍大半生,哪怕心里气得半死,对其他宫的宫人都会端着笑,难道是因为她喜欢?
不过是因为有所求,才愿意多忍一分罢了。
如果真要忍到死,那与缩头乌龟有何区别?
“去拿剪刀来,给本宫修一修指甲。”
宫婢很快拿来银剪。
贤妃指了指光秃秃的小指指甲:“都剪这么短。”
“娘娘?”宫婢大惊。
贤妃冷冷道:“让你剪就剪,莫要废话。”
太后与皇后那里她还要多请几次安,一方面向太后寻求一个保证,另一方面则要考量一下从慈宁宫到坤宁宫那条路,看一看什么地方容易下手。
慈宁宫里,早早就热闹起来。太后寝室却只有一名嬷嬷在给太后梳头。
嬷嬷手中托着的长发几乎全白了,稀疏得挂不住梳齿。
太后眯着眼,表情宁和。
应该说太后几乎一直是这个样子,哪怕昨日对贤妃提出要福清公主性命,神色也是波澜不惊。
替太后梳头的嬷嬷却忍不住问:“您说……贤妃会动手么?”
太后睁开眼,淡淡道:“一个执念坚持了大半生,连一天都没能张狂肆意过,能甘心的有几人?”
嬷嬷笑道:“太后明见。”
太后不再说话,而是望向房门的方向。
如果不出所料,贤妃以后来慈宁宫请安要勤快起来了。
果然没过几日,贤妃又来请安。
许是下定了决心,又平复了对太后隐藏至深的震惊,这一次贤妃胆子大了许多,开门见山道:“太后,妾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皇上并非昏聩无能,妾一旦出手,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到那时皇上对璋儿定会厌屋及乌,而妾又没了性命,怎么知道您--”
太后微笑着问:“你是担心哀家言而无信?”
贤妃抿唇不语。
太后摇了摇头:“这话你不该问。以哀家的身份,难道会哄骗你?倘若哀家真的只是哄你,你又能把哀家如何?你与哀家从来不是平等合作的关系,哀家是布局人,而你只是局中棋,所以这话你本就不该问的。”
贤妃脸色苍白,苦笑道:“妾知道,可妾关心则乱,想一想璋儿到底不能安心……”
太后转了转腕上念珠,平静道:“哀家可以告诉你,燕王如今是皇后之子,哀家是不会看他坐上那个位子的。而除了燕王,就只剩下这几个,哀家是信守承诺帮助齐王,还是去帮不相干的人?”
贤妃一听太后这话,心头一跳。
老七那个孽障因为与皇后扯上关系,太后直接说会阻拦他登上皇位,而太后还要除掉福清公主,这么说,太后与皇后有怨?
如果太后恼恨皇后,一心对付皇后的子女就说得过去了。
可她在宫中多年,并没发现皇后有何得罪太后之处……
贤妃看向太后,对方神色太过平静,令她瞧不出丝毫端倪。
她再次感叹起来。
这宫中她不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以往真是自以为是。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太后问。
贤妃垂眸摇头。
太后笑起来:“知道得多,不一定是好事。你该去坤宁宫请安了吧?”
贤妃心头一震,在太后意味深长的笑意中恭敬点头:“是,妾该去坤宁宫请安了。”
此后,贤妃又陆续几次去慈宁宫与坤宁宫请安,直到五月的一日身体不适,这才停了下来。